泰康二十年七月十二,宣泰帝劉昀的六十壽誕,大齊帝都晉陽,暴雨傾盆。

一身勁裝的蒙麵男子在暴雨中急行,手背暴起的青筋顯示著他心中的驚恐慌亂。他縱身躍入宮牆,直奔長樂宮的風華殿,一路之上,卻不見半個人影。

花木森森,長廊高掛的宮燈下影影綽綽。風聲雨聲,夾雜著鐵鏽味和青草腥味。黑夜在此時化作張開血盆大口的凶猛怪獸,仿佛在肆意吞噬著人間殘存的最後一絲溫度。

男子從來沉穩的心,前所未有的忐忑,回想起方才那紙條上的話,腳下突然一軟,險些跌進泥水中。

堪堪轉過一片樹林,他停頓了一下,眼前的風華殿一如往常的燈火通明,然而走近了卻發現聲息全無。他靜靜抹了把臉,掌心中滿是冰冷液體,已經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冷汗,亦或者兩者皆有。

縱是有了麵對最壞結果的準備,真正踏入那金碧輝煌的殿宇時,他仍是深吸了一口涼氣,瞳孔收縮。寒氣從地麵攀爬升騰,自下而上將他全身瞬間凍結。

金碧輝煌的大殿如今化身血池地獄,原本無暇的白玉石階上滿是斷肢殘臂,數百具形形色色的屍體七扭八歪的癱軟在地上,地麵已經完全被血水覆蓋,粘稠的液體浸潤了坍塌的錦緞絲幔,散落的銀盞金杯被液體帶的四下飄散。而那至高無上的金座前,侍衛的屍體堆成小丘,將那座上之人完全遮掩,唯有那微露的明黃龍袍明白顯示著那人的身份。

突然間一陣狂風夾帶著冷雨,從敞開的門窗衝入大殿。手臂粗細的牛油燈燭被打滅,隻留下數十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發出微光,更顯的影影綽綽詭譎非常。

突然殿外幾聲呼喝響起,男子趕忙收斂氣息掠向殿後,心中存了一點隱約的希望,急忙往後麵趕去。

一道青白色的閃電劃破天空,照亮了風波亭邊的小小身影。她一身粉色的華麗錦衣,明亮深邃的眼睛神采流轉,眉心一朵紅梅,電光之中,一張嬌美麵孔慘白的駭人。幾柄長劍衝著她呼嘯而來,冷峭的劍鋒寒氣逼人。

“不!”一身明黃的太子劉岑不顧步步緊逼的刀劍,淒厲的大叫一聲,飛身撲來抱住她,卻還是晚了一步。

長劍輕巧的刺穿那小小的身軀,抽離時帶出的鮮血染紅了劉岑的雙目,又是一道閃電夾帶滾雷而來,天地失色。

“梅香,梅香,梅香……為什麼,為什麼!”忘記了自己身上流血的箭傷,也看不到那些咄咄逼人的黑衣殺手,甚至感覺不到那些刀劍切入皮肉的疼痛,劉岑眼前隻剩小女孩放大的漆黑瞳孔,還有那指尖的溫熱鮮血。

曾經儒雅自持的男子,擁著那尚且溫軟的小身子,涕淚橫流:“不……你是清塵留給我的唯一珍寶,是大齊最高貴的公主,你怎麼可以有事?梅香,我的女兒,你怎麼可以有事……上天你怎可如此無情,你已經奪走了我的清塵,為什麼還要把我最後的希望帶走,若你真的有知,為何不直接將我帶走!哈哈哈,你們殺了我啊,來啊……”

仿佛是回應他一般,一聲細微的破空之聲響起。男子的話語戛然而止,短暫安靜後竟是笑了起來,咽喉處穿頸而過的烏黑羽箭,隨著男子低沉的笑聲上下顫動,原本溫潤的嗓音變得嘶啞低沉,好像寒風撕扯山崖礫石,斷斷續續:“清塵……你……等了……好久了吧,我……和女兒……一起來了……等……我……”

又是一道閃電穿破天幕,終於趕來的勁裝男子全身僵硬的看著血泊中的兩個人,最後一點希望,被那密集狠厲的雨滴,片片淩遲。縱使滿腔悲憤他卻不能現身,隻能用力的瞪著赤紅的雙目,牙關緊咬,任那撐大的眼角破裂流出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