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十五年十二月初三,南疆腹地。
冬夜,天幕低垂。漫天烏雲沉沉的壓著,透不出一點星光。延綿百裏的玉龍山脈,仿佛暗夜中沉睡中的巨龍。
盤龍峰的山頂,白雪皚皚,縈繞著終年不散的雲霧。形如盤龍的巨石之後竟是一方浩渺煙波的神來天池。湖心島的巨石上平放著一個明黃的繈褓,一名白衣女子盤坐一旁。那懸在胸前翠色玉環散發著瑩白的光,照亮了那傾城容顏。
她抬頭仰望著烏雲遮蔽的天空,被風淩亂的發絲劃過黑珍珠樣的眼睛,白玉樣的麵龐上帶著些許凝重,似乎在等待什麼。
突然一道銀白的大星星,拖著碩長的尾巴,穿過層層霧障,緩緩向東墜落,最終隱沒在天地相交的黑暗虛空。
女子清冷的眼中霍的閃過一絲欣喜,白玉樣的手指伸展開來,托起一柄金色寶劍。一串複雜晦澀的吟唱之後,一道耀眼的金光從島上升起。那金光勢若雷霆,撕破重重霧靄直達天際。低沉的轟鳴從山體內部傳來,原本平靜的湖麵好似煮沸了一般,波濤翻滾。巨大的浪花洶湧而起,拍擊著水邊的巨石和冰岩。巨大的壓力將岩石和冰雪碾成碎片,四下飛濺。隨即水麵快速流動起來,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中心正是那金光升騰的小島。天空中一道赤色電光仿佛一柄神劍轟然劈下,與那金光撞擊在一起。一時間,光芒大作,照亮半個天空,仿佛是有人將人間的全部光明集中於此,照得整個山峰剔透晶瑩,光華奪目。
南疆的苗人村寨中,所有人聚集在神壇前的空場,他們匍匐在地,全身哆嗦著不敢抬頭。披掛著五彩羽衣的祭祀雙唇抖動,吟唱著古老的祝詞,試圖平息這異象帶給人的不安。
神月族的聖地——明月頂,須發全白的老者靜靜盤坐山巔,望著對麵的光芒閃耀,目光閃爍,結印在身前的手,幾不可查的顫抖了一下。身後的站立的青衣男子雙手收緊,呼吸之間略見慌亂。眼見得那對麵的光芒先是金黃後是赤紅,奶白,靛青,深紫,變幻良久最後重歸於金色,漸漸暗淡下去。漫天的烏雲不知何時已經散盡,隻餘無數的星光閃爍,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隻是那正北方的紫微星座,帝星之外不遠處赫然多出了一顆不甚明亮的小星。那小星光芒閃爍,若隱若現,細看來竟與那主位的帝星遙相呼應。老者遙望半晌,緩緩收回雙手攏在袖中,幽幽歎息一聲。
身後的男子身子一抖,抬頭望向那已經餘光逐漸黯淡的山峰,唇角緊繃,沉默不語,眼中卻流露出些焦慮。
“去吧,”老者向身後擺擺手歎道:“邢天,記住,三年。最多三年,三年之後……必須帶她到臨淵,否則……魂飛魄散,就算是動用淵澤的神力也……”老者突然停住,雙目闔上,不再說話。
“諾。”男子聲音難掩一絲激動,單膝跪地,深施一禮,“長老……多謝長老。”轉眼消失在山林間。
老者望著前方沉澱在夜色中的玉龍山脈,雙眼睜開,微眯許久方歎道:“夙天引魂,逆天改命……塵丫頭,這場豪賭,竟是要將這天下一並壓上麼。”
晨光微薄,湖心島的石室內燭光搖晃。女子抱著繈褓中小小嬰孩,與那雙明亮深邃的眼睛對視著,字字句句清晰真摯:“你是曾經的他留給我的唯一,是我們的女兒……無論未來結果如何,我不後悔……我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雲清塵,天命於我是生生世世的束縛,然而我寧願悖逆天命,也要還你選擇解脫的權利,我會告訴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隻希望你能努力的活下去,用你自己的心選擇生活。這樣即便我無法陪伴你,你也可以帶著我的那一份希望,堅強而快樂的活下去。”
那曾經婉轉甜美的嗓音帶了一絲沙啞和萬分鄭重,聲聲入耳,落地生根。站在洞口的邢天隻覺心中一痛,偏頭向外望去,卻見東方雲海之間,朝陽初升,霞光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