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老太太吵鬧不休,忽地,棺材邊兒人俱都倒吸一口涼氣,發出驚恐的吸氣聲。
孟老太太推開舒老太太,跑到棺材邊兒上,低頭看去,隻覺得一口血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隨即,發出一聲淒厲的哭喊。
棺材邊兒的人愣住,隻見裏頭的孟錦華死狀恐怖,麵目猙獰,臉上是無數道血口子,竟是她自己生生撓出來的。
她的指甲俱都脫落,片片血紅散落在身邊,棺材板上,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撓痕,帶著血痕的撓痕。到了最後,想必她已經辨不清哪裏是棺壁,哪裏是自己的臉,強烈的恐懼感和無措感,叫她瘋癲了。
“你快回去,這兒人多雜亂!”舒清江本在院子裏,方才帶著人拗不過孟家人,叫其硬撬開了棺材,看到這番景象也是心驚,此時見嬌棠帶著丫頭過來,急忙說道。
舒清江二十上下模樣,生得是風度翩翩儀表堂堂,那美嬌娘雖大著肚子,模樣卻也嬌嬌滴滴惹人憐。嬌棠見此情景,本就是來看熱鬧的她忙做了小鳥依人狀,溫溫順順地站在舒清江身後,扯了他的袖子做懼怕狀。
此人是舒清江新領進門的女人嬌棠,正是在外頭趕考時遇上的,這女子是個京裏大員外室的女兒,舒清江心思活泛,便收了進來。
如此你來我往,待舒清江回家時,嬌棠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
孟老太太再也喊不出來了,冷眼回頭看到大肚子的嬌棠,一時火氣就猛衝過去。孟老太太起得急,撞得狠,隻聽一聲嬌呼,那美嬌娘捂著肚子一下子跌在了身邊丫頭身上,臉上立時現了汗。
舒清江見心上人被打,又想到肚裏的骨肉,一時氣急便狠踢了孟老太太。
孟老太太趴倒在地一動不動,舒家大亂。
過了許久,孟錦華身子如浮塵般飄飄忽忽,好似聽得到卻又看不到,急得什麼似的,卻也隻是覺得周身一片汪洋,可又能正常呼吸。
恍恍惚惚間,好似聽到外頭吵聲震天,似乎還聽到親娘孟老太太的呼喊聲,接著便什麼都聽不到了。也不知混沌了幾日,孟錦華忽覺有些清明,能聽得真切了。
耳邊是低低細語,孟錦華聽得是那渣夫帶回來的嬌棠的聲音!
還能聽到他們說話,自己還未死嗎?是被人救活了嗎?孟錦華心想。
“小姐,這回可好了,那病秧子死了!您再一進門就是正經太太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孟錦華識得,這是嬌棠的丫頭茜碧。心下一驚,心道是哪個死了?
帶了一絲疲倦,嬌棠哼道:“她活著礙事兒,死了也不叫人稱心!若是義絕,我就是舒家正經原配太太,可如今她死了,我再進門頂多是個填房!”
孟錦華驚得不輕,呆了片刻後心說自己如今是鬼魂了?難怪嘴巴不是嘴巴,眼睛不是眼睛,什麼都不習慣似的。想要偷偷睜眼,卻發現連這點子力氣都無了,莫非鬼魂是看不見東西的?
孟錦華恨,心說連做鬼了也不能嚇嚇她,還真是憋悶得很。
“小姐要想開,雖說您是填房,可前頭那位沒兒沒女的,您今兒又有了小小姐,這日後就是舒家嫡長女了,以後再生個小少爺,您不就跟原配一樣嗎!”茜碧嘴上如此寬慰,心裏暗想這可是個不知足的。不過就是個外室的女兒,仗著有個京裏大員的爹就張狂上了,連填房都瞧不上眼。茜碧心裏如此想,可嬌棠好了她就跟著好,因此也是盼著自家小姐做了舒家大太太的。
嬌棠聽得此話,臉上更是不耐,說道:“我受了這麼多苦,就生下這麼個賠錢貨,早知道就叫她滑了也好,還能叫舒家母子對我更愧疚些。這可倒好,你沒瞧見舒清江他娘,一聽是個女娃,掉頭就走了,還說乏了要回去補覺,這也是個做奶奶的該說的!一家子狼心狗肺的!要不是我爹買通了大夫,他們殺了人,能睜眼說裝殮時,以為孟錦華已死了?”
茜碧還要再說,便聽外頭簾子響,忙衝著嬌棠努了努嘴。
嬌棠也聽到聲音了,忙小聲吩咐茜碧。“快抱過來!”
一時間隻聽得屋裏進來了人,孟錦華看不到,便豎起耳朵聽。忽覺被人抱了起來,急急忙忙就被撂到另一個人的懷抱裏。
“嬌棠,嬌棠,可苦了你了。”孟錦華一聽這聲音,便知是舒清江來了。腦子立時跟炸了似的,掙紮著就跟拚了命似的要睜眼,要起身撓爛他的臉,卻發現在好像被什麼裹著似的,根本動彈不得。
“清郎,我怕。”嬌棠帶著顫音,全然不似方才嫌惡和不忿的語氣。孟錦華徹底呆了,聽著頭頂的話音,原來方才自己正是被抱到了嬌棠懷裏。
“不怕,此後再不會有人傷害到你們娘倆兒了。”舒清江說著,小心翼翼地接過嬌棠懷裏的嬰兒,綻出一絲寵愛的笑,這是他的嫡女,第一個孩子。
孟錦華雖看不到,但是感覺得到,隨著自己被人接著抱過去後,她心裏一沉!
這!難道!
“乖女兒,叫爹。”聽得舒清江的聲音,孟錦華卯足了勁兒,狠命睜開黏黏糊糊厚腫的眼皮兒,看到舒清江那張臉後,仇人相見一時間急火攻心,加之氣力全無,瞬間感覺到困倦難耐,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