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雖算得上洪亮,但騙得了旁人,卻騙不了他這個行醫多年的大夫。鄭太醫歎了口氣,坐在榻前的矮凳上,一邊為其把脈一邊開口道:“夫人,你若終日鬱結,當心對腹中胎兒有所影響。”
“怎麼個影響法兒?”九丫捂著肚子道。
鄭太醫想了片刻,指了指自個的腦袋,“大致會傷到這兒吧。”
他覺得但凡父母都希望自已的孩兒聰明伶俐吧,然而卻不知這世上總有些不靠譜的娘,比如眼下這位。聽得他的話,九丫一臉的得意,“這倒不用怕,你上次不是說過,此次腹中的也許是個女兒。女兒嘛,呆一點倒可愛些,大可不必像菜菜那般聰明。”
鄭太醫一陣頭痛,隻得換一種警告的方式,“從前我為一位公子看過病,雖然已經十三、四歲卻連最基本的對話也不能完成,目光呆滯、表情貧乏,整日裏盯著塘中的金魚,據其父母說,曾經因為下水撈魚而被……”
話未說完,九丫已經打斷了他的話,“得了得了,我會注意的。”
鄭太醫這才滿意地點頭,笑著收回了手,循例寫下了今日的藥方。九丫盯著他看了片刻,又琢磨了許久,直到見他準備起身離開時,總算忍不住開了口:“這麼多年,你與公子……還有聯係吧。”
鄭太醫手中的筆一顫,墨跡在紙上糊成了一團,忙提起筆來,“夫人怎麼突然問起此事?”
關於白尹,九丫從未忘記過。五年來,她隻是從老板娘及海棠口中得知他的消息,但據說他寄回的信函中從來都是隻言片語,也不曾問過自已好壞。之所以不問,也許並非不懷念,而是彼此都覺得沒資格再惦記。她避開鄭太醫的問題,隻笑道:“公子的病是不能根治的,你師父似乎也跟著公子去了厭食,從前我見過他給公子開的藥,其中一味隻有中原才有。想來……會讓你寄去吧。”
鄭太醫愣了片刻,最終暗歎了一聲,“他如今應過得挺好。”
九丫眼中有些許光華閃過,接著笑了起來,“那真是好。”
因為有鄭太醫的叮囑,更因為關係到自個肚子裏的丫頭會不會變成傻子,九丫不得不暫時擱下心頭的憂慮。而老太爺似乎也頗給她麵子,不僅沒讓總找她晦氣的皇後再次登門,而且還給她送來了兩個極有趣的人。
其實單說這兩人算不得有趣,但他倆湊在一起,便是別有風趣。此兩人,一位喚作鄒淼,另一位喚作餘有年。
都說心有靈犀一點通,雖說如今的鄒淼、餘有年已非當初的少年朗,但是靈犀卻還是十成十的存在在兩人的心底吧,否則怎麼會如此巧合,不差一時半刻,他們竟同時來了九丫這小殿中。
“喲?兩位約好的吧。”九丫忍不住打趣道。
餘有年自從為官後脾氣比從前好了許多,聞言隻是一笑,而鄒淼卻恰恰相反,如今官大了三級,脾氣卻漲了十倍。於是隻見鄒大人雙眼一瞪,開口便道:“我可沒這閑情。”
鄒淼說著自顧自地進了殿,而餘有年向來識趣,在道了聲“稍後再來”後即離開了。餘有年這一走,鄒淼卻瞧著那背影愣了好片刻。因此這明目張膽的一眼,被九丫抓了個正著。
“你這小眼神,到底是希望他回來呢?還是希望隨他一起走?”
九丫的玩笑開在了鄒淼的軟肋上,他回頭狠剜了她一眼,隨後坐在了椅上,“從未想過?”
“是嗎?”她挑眉,“從前你可不會做出這樣又怨又恨的神情。”
鄒淼不語,隻兀自咽了口茶。
她搖了搖頭,此次收了自已的戲謔之色,“我當你是哥哥才問你,你們從前真不是這樣,為何弄成這樣?”
良久,他杯中茶已經喝完,這才開了口:“為何?隻因我們皆是世俗之人吧。”言語中帶著幾分笑意,默了片刻,他又繼續,“被貶出臨安時,我曾想過與他逃離這一切。隻是,他斷然拒絕了。名利,對他來說,興許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知兩人還有這一些經曆,心酸之際卻又微皺了眉目,“他拒絕了,所以你回來報複?他如今被皇上貶至翰林院任舊職,正巧被你管著,所以你就公報私仇。其實你可曾想過,他之所以不遠離開臨安,並非是因為自已的前程。”
“那是為何?”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