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楊府的小公子菜菜不上學堂,又逢上日頭正好,便擺了張桌子在園子裏練字。自打能走會說之後,這位小公子便被人說成是神童。其實神童不可怕,世間也多了去,但最可怕的是神童還刻苦。菜菜覺得自個還算不錯,唯一的弱項便是這書法。他近日覺得自個怎麼寫也不如爹爹的漂亮,於是找來了一些書貼,趁今日在府中多加練習。

九丫放輕腳步靠近,菜菜寫得正高興,毫筆一揮,蒼勁有力,她湊過去一看,發現那帖子竟然是懷素和尚的《自敘貼》,頓時腳下一軟差點栽倒在地。

“兒子是個神童”,若是平常母親聽了這讚,定樂得不得了,可九丫卻最厭煩這句。而自已兒子才幾歲呀,在別的孩童還握不穩筆的時候竟然已經開始自習狂草。

九丫略微失神,菜菜已經撅著小嘴開了口:“娘親,你這幅麵容定是又想說我不該過分焦急,但是這都是菜菜自已喜歡的。”

看著兒子天真的模樣,九丫竟無言以對,她隻希望老天爺別妒忌自個兒子才好,微微歎了口氣,才記起此來的目的,“菜菜,你這兩日可見過你爹爹。”

“見過呀。”菜菜繼續臨貼,“昨日他接我回府的,可是到了門外卻沒進來,說是朝中有事。”

是了,楊宇桓近日又因公宿在了部中。她微顫了下眉,又笑道:“那爹爹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或是說過什麼奇怪的話?”

大概是這問題奇怪,菜菜停了筆,“沒有啊。娘親,你是不是想爹爹了,那便去見他呀。”

見!她心裏咯噔一跳,卻有難言之隱,“娘親已為人婦,不便時常出府的,你小孩子不懂。”

“什麼不便出府,前日我便見娘親出去了,還穿著男孩子的衣裳。”菜菜撇嘴,接著又笑道,“娘親是怕進不了六部吧,正巧方才見著大誌,跟著他便能進去了。”

“大誌回來了?”九丫頓時直起了身子。菜菜的回答還未說出口,她已轉身離去了。

大誌這幾日與楊宇桓待在一處,今日回來是替自家公子取些書冊,這差事本是費不了多少時間,可他在書架上左翻右尋,不知不覺竟耽擱了大半個時辰。九丫踢門而入時,他還在斟酌來前公子讓他拿的究竟是《博物誌》還是《拾遺記》,被她一嚇,手頓時一軟,書冊險些掉在地上,幸虧九丫眼疾手快將兩本書都接了過來。

“你家公子最近好閑啊,身在六部,竟還有時間看這種閑書。”九丫冷笑道。

大誌心裏本就裝著事,被她一句話抵得更是沉鬱,哪裏還接得上嘴。

九丫將書拍了拍,放回他的手中,“大誌,茗玉對你向來不錯,如今明知她出事,卻不理不顧,枉費她平日對你的情誼。”

憑她一言竟讓大誌的眉頭微擰,雖然隻是無意間的一顫,卻讓她盡數捕捉。九丫本隻是懷疑,方才的話也隻是想試他一試,可這樣的神色,便說明了她的猜測。

“三夫人,小的不知道你何意?”大誌微微轉開雙眼。

九丫已悠悠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勾起笑來道:“你自然知道我是何意,茗玉與宮中那位是在你們手中吧。依楊三公子的能耐,若有心要查,自然能查出端倪來。隻要找到送信的內侍,此人或許求權或許求財,隻消收買他,便可將會麵的書信送達出去。若那日前往的人是我,也許會難辦些,於是拖著我,讓茗玉走了這一趟。最後的結局,自然就是守株待兔。至於為何想到是你們,便是因為那封信所用的鬆脂。幾日前,我親眼看見你家公子封了那信,雖未見著信中內容,但能確定他用的也是鬆脂。我本隻是懷疑,可你越是遮掩越是漏洞百出。跟著楊宇桓這麼多年,你依然學不會他的處變不驚。”

架上的銅器,正巧映照出大誌慌亂的神色,他知道掩不住,自從得了公子讓他回府取書的命令後。“是,茗玉確是……”大誌歎言。

然而話音未落,九丫便再次開口:“那便帶我去。”

城郊湖靜如鏡,湖麵尚未結冰,氤氳出一層水汽,確是如畫如夢般的景致。九丫循著山路而行,片刻便在湖邊一棵枯樹下尋到楊宇桓,這麼冷的天,他未著襖衣,寒風掠過,看得她也顫了顫,可他似乎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