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陽挑眉,眼神總算有幾分淩厲,但嘴角依然上揚著,“姐姐似乎對我有些誤會,你我姐妹一場,做妹妹的可是時時為姐姐著想,此來便是有件事想告訴姐姐。這幾日桓哥哥忙著為姐姐跑腿,似乎是想將榮國夫人送出城去。”她說著抬眼瞅了九丫,見她臉色微沉,便繼續,“姐姐又何必兜這圈子呢?如今臨安由我舅舅掌著禁衛,其實姐姐隻消跟我說一聲,這事兒我自會辦妥。”

最後兩個字,信陽咬得分明,以至於九丫握著杯子的手一顫,差點將茶水倒了出來,然而就算她能控製住手,卻控製不住心。“你……什麼意思?”

信陽悠悠轉過頭,正巧看見隱在不遠處一叢枝丫後的茗玉,喝了口茶後,開口道:“姐姐的丫鬟很是忠心嘛,生怕我對你做出什麼,雙眼一直盯著,實在讓人覺得討厭。不過,她卻不知道,若要傷人,有些東西遠比手腳管用,比如嘴。當年她受封榮國夫人,夫家亦得過高宗皇帝親書‘忠’字匾額,如果這些都沒了,姐姐覺得她會如何?”

隨著信陽的話音,九丫手中的茶盞落了地,一聲碎響打破了午後的沉靜,亦如落入靜湖中的石子,極快地沉落後靜起了一片漣漪。

九丫不敢多待,亦管不了是否失了氣勢,當著信陽的麵兒,便讓茗玉備了車。

策馬而行,半炷香時間車已至府門外。李府的府門不寬,隻能過一頂小轎,比起街對麵商賈府邸的朱漆大門簡陋了許多。九丫知道府邸的主人從來不以門楣為傲,因為她有一院的書香,因為她有一府的博學,因為她有先帝所賜的名聲。

而這一切都沒了,她會如何?不過是一塊牌子幾張紙,值不了幾個錢,定不會有什麼事的。九丫小心地推開半敝的府門。眼前的景物與半月前無異,亦是如此清靜,定不會有什麼事的。進得那扇月門,榮國夫人定還是坐下廊下繡著花。

九丫這般想,腿步快了些,伸手拂開垂落在道前的一簇樹枝。可枝條已幹枯,應手之時,“啪”的一聲斷成了兩半。

“誰在哭?”伴著剛才枯枝斷裂的聲音,她聽見一聲抽泣。

茗玉終於趕上九丫,上前扶住她有些顫的身體,“小姐,奴婢替您去看,您先回車裏好嗎?”

她不禁一笑,“我不過來見我娘,你作何這副模樣?”

茗玉雖不曾聽見信陽與小姐的談話,但是卻不傻,還懂得什麼叫察顏觀色。她死死地拉住她,可對方哪裏給她這樣的機會,便是一抽手,已離了她的束縛。

邁過月門,園中半月前還帶著綠意的花籬,似乎已經發黃。籬下齊齊地跪著幾個人,九丫識得是府中的家仆,不多卻個個忠心,而方才的抽泣聲便來自他們。

許是她的腳步驚動了跪著的幾人,家仆轉了頭,見到她的一瞬愣了下,接著便有人開了口,“小姐,夫人……夫人她……”

之後的話對方沒說出,九丫亦聽不進去,移步向園中的花廳走去,隻有那門是敝著的。七八步的距離而已,她卻走了太久,最終將要跨過門檻的一瞬,廳中的一個人擋住了她的雙眼。

“阿九,別看。”

聲音十分熟悉,她卻辯別不出,隻死命地拉開捂住自已雙眼的那隻手,可是對方力氣太大,不僅沒讓她得逞,還被人拉著出了花廳,但她依然自他的指縫間看到了懸掛在橫梁上的屍體。死氣頓時彌漫開來,瞬間侵蝕著她的五髒六腹。她曾經見過一個義莊的守屍人,便帶著這氣息,有人說因為死亡會傳染。如今,是不是自已也要死了?否則怎麼連喘息也覺得吃力,直到誰開了口:“阿九,看著我,看著我。”

一個不大的聲音傳入雙耳,依然是她熟悉的。她頭腦中終於有了一絲清明,眼中亦漸漸映入出一張臉。

“為什麼?她什麼都沒做過。”

她問他,反反複複,可他又怎知道答案。楊宇桓不過先她一步入府,本是說好要送她出城,見到的卻是這番場麵。

“早上宮中傳了旨,夫人接旨後便將自已關在了廳中。一直過了午,奴婢看夫人粒米未進,便想問她可要用膳,哪知道推門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