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陽手微微一緊,那一頁紙頓時起了皺,那是一個故事的結局,且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圓滿結局,她不太喜歡,若能將之撒下來燒了,定能大快人心。如此想著,但臉上卻依然擰出個笑來,口中也隨之道:“姐姐,今日我來不是與您討論現在從前的,隻是想請姐姐回府。”
“哦?”九丫挑起眉來,坐在她對麵的石凳上,“我倒覺得這兒住得挺好的,而且亦不會妨礙到妹妹。”
信陽臉上無甚表情,隻是手中的書頁又皺了些,“姐姐何出此言,你我皆是為了相公,又何來的妨礙。”說著她放下書,神色也認真起來,“其實與其說請姐姐回府,倒不如說是求姐姐回府。”
“求?”九丫抿唇一笑,“妹妹是公主,這等身份卻萬不能……”
便在九丫話未全之時,眼前這位公主卻嚇得她立馬站起身來退了一步。她沒料到,對方不隻能說出低聲下氣懇求之言,而且還給她跪了。
跪了,就信陽的身份,一跪天二跪地三跪父母雙親,可她九丫三者皆不是,何得何能受她這一拜。“你這是做什麼?”
九丫連忙去拉她,然而信陽卻固執得很,膝蓋如同沾在了地上一般,她本來身子就不便,拉了幾下也就放棄了。信陽的聲音也在此時傳來,且愈發地動人,“姐姐,我來此確不是為了自已,隻是為了相公。姐姐與相公情深,我絕不敢奢望再得到什麼。但是姐姐在此,相公便不會回府。楊府之內、朝堂之上會如何看他?相公有大好的前程,楊家世襲爵位,繼承爺爺的郡王之位亦是不無可能,可若他在此,又能得到什麼?姐姐與相公心靈相契,又怎忍心看他如此”
這番說辭,怕是早已練上了無數遍,說得又是動情,又是順溜,而且還步步深入,讓聽者找不到理同且不忍開口拒絕。然,她遇上的是九丫,近來不知理為何字的人,於是在信陽說完這一番話後,九丫很是淡定,開口道:“我倒覺得那些不重要。”
信陽一怔,眼角似要掉出的淚收了些,片刻後才答道:“但是相公如何覺得呢?”
楊宇桓如何覺得?九丫從未想過,若非信陽的提醒,她覺得自已一輩子也不會去想,也許這便是她的自私與自負。
信陽走後,半盞茶功夫便等到楊宇桓回院子。因提前與老板娘打了招呼,信陽來醉仙居之事,他暫時是不知的,而九丫去郡王府的事,她亦是沒告訴他。如此不知情的楊宇桓心情還算不錯,見九丫手裏拿了本書,湊過來望了一眼,笑道:“這都看到哪兒去了?在想什麼?”
九丫回過神來,看了眼被自已拿倒的書撅了撅嘴,索性將之拋到了一旁,“我在想,長久在此住下去似乎也不太好,本想著去別院,如今是去不了了,那便隻能回楊府。”
楊宇桓怔了怔,片刻後問道:“當真?你真願回府?”
雖然表情沒甚變化,但九丫依然感到他話中的些許欣喜。他向來瀟灑自在,前日還提起楊府對他來說隻是頭上瓦,然而在他心目中楊府那片瓦也比醉仙居這片瓦要讓他安樂。他為她可以宿在府外,卻不代表他不願回,這便是信陽所說的“相公如何覺得”?
“自然是當真。”她道。
楊宇桓自是不露聲色,壓了壓心底的情緒,略顯深沉地道:“你要回去我自然同意,但信陽那邊……”
他的擔心亦是她的苦惱,因他提起,她微蹙了眉,接著又笑了開,“你與我的心在一處,我又何需理會她呢。我對她,隻有憐憫而已。”
他微怔,片刻後伸手拂過她眉間,應了一笑,“阿九,你這樣,我便放心了。”
她與他向來沒有矛盾,他遷就她,她亦能為他忍讓,這都基於彼此的情深。但若有一天,一切都不再呢?還能經得起這些風雨嗎?從前九丫從未想過,隻覺得他便是自已的,可在刑部那一個月,卻想得太多。今時今日,她與他之間還有固執自負的信陽,還有時刻盯著他們的鄒清音,人心總是肉長的,經不過太多的算計。她想,如果真有那麼一日,她不悔。不過是得之吾幸,失之命矣。
回楊府是在風和日麗的午後,再過幾日便要立冬,這樣的日頭是最讓人覺得舒坦的。因為知道她要回府,楊夫人招呼著人擺了一桌子的菜,九丫雖覺得沒這必要,卻也不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