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擔心卻絕不多餘,沒等他開口,自已的夫人卻先忍不住了,“我們怎會來煩你楊大公子,不過是想在這墳頭上燒支燭添炷香,祭一祭她這一縷孤寂的魂兒。在世時沒人顧著她,死後希望她能憑著這光,尋條明路,免得下一世再受這樣的罪。”

她的話說得清淡,聽得實在讓人心撥涼,連一旁立著的楊宇桓也顫了顫,暗讚她這功力非淺。他亦如此,楊攸更是牙齒都打起顫來,不過看樣子不是冷的,而是氣的。

“你此言何意?”他將手中的酒瓶一丟,欺身想靠近,可有楊宇桓在,自然沒得逞。

見這般優勢,九丫更是不客氣,提著嗓子便答:“何意?便是這樣的意思,祈求她下輩子別再遇上你這樣的人。”

雖然理虧,可此時的楊攸又怎會跟她說理,加之又喝了幾日的酒,如今便不由得腦袋作主,改用了手腳。他也顧不得擋在自已與九丫麵前的三弟,上前便伸手揪扯她的衣襟,隨口還頗有氣勢地喝了一聲:“你讓開。”

楊宇桓可不是個任人拿捏的主兒,便應了聲:“大哥,你醉了。”隨即一隻手輕巧地拂開對方的手。

這一動作卻再次紮中了楊攸的憤怒,他雙眼瞪得老大,索性朝著自已這兄弟打了過去,“你竟為了這女人與我動手。”

是的,如此瞧著確是動上手了。可與其說是動手,倒不如說是楊攸伸著手要拚個你死我活,楊宇桓卻背著手讓個腿腳靈活。

他本無意與楊攸相鬥,便一再退讓,正琢磨著如何將人引開好使九丫快點上了香離開時,卻摻和進了一個人。

此時此刻,其實桃樹下隻有三人,楊家兩位公子並著一位夫人。其中兩人分不開神顧及左右,而剩下的一位亦因捏著一顆心勸架而沒空閑東張西望。而此時插進來的人,便是趁著這空隙插了一腳進來。

楊宇桓本是想避開楊攸的一招猛擊,可這一退隻覺手肘撞上了什麼。九丫作為旁觀,自然是最先瞧見多了個人。可一聲“小心”剛剛嚷了出來,那多出來的一人竟順勢倒在了地上,隻聽得“啪”的一聲,後腦撞在了墓碑上。

兩人停了手,九丫亦快步地走了過去,低頭一看,那個揉著後腦的插足者竟是鄒清音。她手中還拎著食盒,大致是前來送飯的,如今卻全倒了出來。

“你竟然對她動手。”楊攸吼道。

人在情緒難控的時候,難免會沒長腦袋。楊攸一準將罪都推到了楊宇桓的身上,而此時鄒清音亦很給麵子,咬著唇一臉委屈,時不時地還道一聲“頭暈”。

九丫意欲上前幫襯,卻被楊宇桓攔了下來。“大哥,大嫂亦不知傷得怎樣,還是快些送她回城吧。”

楊攸雖還未撒夠潑,可畢竟是臨安城出了名的大情種,怎會不懂憐香惜玉呢。便是這句提醒,讓他含著一腔憤悶抱著鄒清音離開了。走之前還望了眼那座孤墳,經過九丫身邊時還道了一句:“我會再找你的。”

這一聲聽得出恨意,九丫微微一顫,慶幸楊宇桓順勢攬住她的腰,替她答了句:“我們等著。”

人走後,下起了細雨。雖然看似無力,卻吹落了枝頭的豔紅,片刻間桃瓣紛紛作了花泥,如今才發現,已是落花時節。

雨不大,自影響不了墳頭的香火。看著已經消失在坡頭的楊攸兩人,九丫免不了唏噓一番,“其實我不覺得怎麼得罪他了,說的亦是實情,可這梁子自是接下了。”

楊宇桓亦朝著她眺望的方向瞥了一眼,“識一人,通常會用眼看,用心觀,用耳聽。你自覺得沒得罪他,卻不知他如何看你,更不知別人在他麵前如何說你。倘若恰好此人心給闔上了,便任你怎麼善良也難免被他視作仇人。更何況……有些話,確是太傷人了。”

其實傷不傷人,九丫怎會不察,但人嘛,總有腦袋發熱之時。如今被這細雨一潤,又加之楊宇桓的話,她亦很謙虛地自省了一番,隨之蹙眉道:“那……難道要去賠罪?”

見她一臉的不樂意,他不免笑了起來,伸手按在她眉心,“那倒不用,方才不是說了,這心都闔上了,說什麼都是入不了心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