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琴姬的事兒,雖然九丫問了,但楊宇桓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九丫嘴皮子不如他好使,又加之大病初愈,人有些懶懶的不說,腦袋還轉得慢了些,於是幾日來都被他應付了過去。可九丫畢竟不笨,這麼數回便知道此事不太妙了,便威逼利誘地從茗玉口中得到了答案。
“便是在小姐生病臥床的頭一日,她……她便香消玉殞了。姑爺看您剛剛病愈,怕影響到您的病情,便沒敢告訴你。”
說此話時,九丫正彎腰撿拾掉在桌下的湯匙,聞言一驚,一頭便猛地撞在了桌腿上。平日裏如此撞一下也就痛個小片刻,再嚴重些也就起了包,可此次卻將她撞暈了,而且這一暈了,便是整整半日。
楊宇桓回府時,茗玉早候在園門處了,因覺得是自已走漏了風聲,垂著頭問了罪。本以為會受一頓責罵,不料自家姑爺卻隻是擰著眉歎了聲:“左右是瞞不住,知道也好。如今怎樣了?還在房裏嗎?沒吵著出去?”
茗玉點了下頭,“沒有,愣了一下午了。”
楊宇桓心下淒然,趕緊回了房,推門時正見九丫在衣櫃裏翻出一件衣裳來。見進來的人是他,九丫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終於說了半日來第一句話:“這衣裳是打算送她的,本想著她出了月子再送過去,如今怕是要葬在她的墳頭了。”
見她臉上看不出情緒,他心裏本該安心的,可深想了一番,卻覺得她此番神情大概是因為她與琴姬不算親亦不算疏的關係,若表現得太過強烈大致會覺得造作,若太過冷淡又嫌無情。看著她這模樣,他難免心痛,上前安慰道:“阿九,依著你與她的交情,為她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了。而且你斷不用因為你與鄒清音的關係,覺得自已虧欠了琴姬什麼。”
九丫心口一沉,卻沒料到自已的心思都被他說中,捂著懷中的衣裳坐了許久,方又開口:“其實我覺得,若她沒這一劫,我定能與她相處得很好。”
他歎了口氣,坐在她身邊將她攬入懷中,“真是劫,便躲不過去。過些日子,我帶你去她墳上,燒些錢給她吧。”
九丫悶悶地應了聲,如今才覺得累極,索性靠在他肩頭眯了眯雙眼。
百年來楊家幾代皆效力於朝廷且都位居高位,可謂是本朝難得的官宦世家,這樣的氏族自然不會允許一個身家不清白的人入祖宗墳地。如此,琴姬便埋在了一個荒坡上。九丫雖然覺得有些淒涼,不過瞧著此地兒卻好。如今仲春時節,正是桃花開遍山頭的季節,而這一處便占盡了這般風光。早先便聽說琴姬是個有才情的女子,總會應景地寫個詩作個詞,想來定會深得她意吧。
“此處想來不是你楊三公子選的吧?”九丫隨口問道,經過幾日的調養,她已經很是精神。
“自然不是,也輪不上我操心。”楊宇桓陪著她信步而往,說著看了身邊的妻子一眼,覺得她表情並無異樣便繼續,“是大哥挑的地兒,說這裏深在穀中,一則是清靜,二則四季皆有繁花。”
九丫其實已經料到,卻還是忍不住地冷哼了一聲,隨即道:“倒是勞他操心了。”
兩人這般邊說邊走,片刻已見立在桃樹下的一座孤墳。風一陣,驚落桃花片片瓣,隨風而散,化作了漫天的春色,而那處新墳上也沾染了如今的好時節,鋪了一地的粉紅。
在墳邊的小徑上,九丫止了步,並非因為這好風光,而是因為墳前坐著的一人。
楊攸,喝著酒的楊攸。他對琴姬,若說不愛,便是打死她也不會信,可若說愛,他又為何在關鍵時刻棄她不顧。來前九丫問過楊宇桓,楊攸可曾去獄中見過琴姬一眼。他沒有回答,隻是搖了搖頭。
琴姬說過無論楊攸見不見她,她都無悔自已用生命去愛他。而楊攸,當不起琴姬的愛。
是兩人走近的腳步聲驚動了樹下之人,那雙布滿血絲的眼大致因為酒的作用充盈著戾氣,一見九丫與楊宇桓,那些氣息立馬有種蓄勢待發的勁頭。楊宇桓心頭微顫,移上一步,將九丫拉到了自已身後。
“怎麼?怕我對她不利?那便不要來煩我。”楊攸很不客氣,滿麵胡茬不說,連衣裳也因為春日的露水而耷拉得有些難看,這副模樣大致已經在此守了幾日,全然看不到半分貴公子的模樣。
楊宇桓是知道他近日不曾回府,亦猜到他在此處。心知九丫與楊攸不對付,便想過幾日待他離開後再帶九丫來,可她卻著急得很,非得今日前來。他拗不過她,又想著自已在也鬧不出什麼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