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沒什麼娛樂活動,一到天黑,村子裏就安靜了下來,隻有微弱零星的燈光從房子裏飄出來,像星子一樣散落在群山田野間,到處都散發著一種靜謐祥和的氣氛。
就連周曉家也安靜了下來,周大強今晚難得沒發火,翹著二郎腿坐在堂屋裏,正看著那台她大伯家淘汰下來的黑白電視機。
電視機裏咿咿呀呀的唱曲兒聲不斷,周曉聽人說過,這好像是什麼戲劇。周大強是個粗人,偏偏有些文雅人的愛好,比如聽曲兒和喝茶,這做派跟電視機裏幾十年前的鄉紳有得一拚。
這時候,周曉母女是不會傻得跑到他跟前去觸他黴頭的。
母女倆坐在院子裏納涼,初秋的涼風刮來撫平了周曉心裏憋了一天的煩躁和傷心,她依戀地趴在周二娘的膝蓋上,周二娘愛憐的撫摸著她的背,這是母女倆一天中難得的安閑時光。
擔心在院子裏睡著會著涼,周二娘輕輕拍了拍周曉,比劃手勢:時間不早了,回屋睡吧。
周曉不想回屋子,因為堂屋就在她隔壁,周大強在那兒聽曲兒,吵得她什麼都做不了。不過母親說得對,她隻穿了一件短袖,這會兒夜風吹來,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了,再睡下去,肯定會感冒。
“媽,那你也早點睡。”周曉乖巧地站了起來,抱著胳膊跟母親道別。
未免驚擾周大強,惹得他又發火,周曉輕手輕腳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推開了門。屋子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周曉摸黑拉動了電燈開關。
隨著啪的一聲響,暈黃的燈光瞬間照亮了小小的房間,也讓木板床上躺著的那道人影暴露出來。
“你……”周曉嚇了一大跳,差點叫出聲來。還是她臨時警醒,飛快地捂住了嘴巴,這才製止住了脫口而出的尖叫。
又見到藺弦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的房間,周曉驚訝歸驚訝,倒不像中午那會兒那麼慌張了。
她怔了幾秒,然後飛快地跑到門口,將門關得嚴嚴實實的,還順手將門栓給拉上了。
腳步聲、門栓推動的聲音驚醒了藺弦,他眨了眨眼,緩緩睜開,發現頭頂是一張陳舊得發黃的蚊帳,有一瞬間的迷茫。不過有了中午的經驗,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翻身坐了起來,還順手將自己壓出褶皺的枕巾給撫平了,然後衝周曉咧嘴一笑:“巧,又見麵了。”
周曉回頭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她無語地扁了扁嘴,走過去,問出憋了大半天的疑惑:“中午你藏哪兒去了,我找了老半天都沒找到你?”
離得近了,周曉發現,藺弦換了一身衣服,他今晚穿了一身灰色的絲質睡袍,看起來很光滑,像是電視裏那些有錢人泡完了澡,準備上床睡覺的樣子。再聯係她剛開燈時看到的那一幕,可不是要睡覺了,隻是他上哪兒換的衣服,還將自己弄得幹幹淨淨的?
一聽這問題,藺弦就明白了,小姑娘中午沒看見他消失的那一幕,而且對如今的狀況一無所知,以為他是從外地偷跑進來的異鄉人,但他心裏清楚,他這是又做夢了。
做夢就做夢吧,偏偏每次都夢到這小姑娘,而且還弄得跟電視劇一樣,有續集,這種情況實在是太詭異了,饒是見多識廣如藺弦也忍不住有些不安。
見他不吭聲,周曉有些不得勁兒,站在燈光下,偏頭偷偷打量他。他的額頭很寬,濃眉大眼的,皮膚也很好,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清爽幹淨的氣息,跟她那個所謂的父親周大強以及村子裏其他的男人完全不一樣。
不過再好看又怎麼樣?結了婚還不是每天都在家裏充大爺,喝口水都要媳婦兒端到嘴邊,稱職一點的還知道上山幹活,平時做點零工,養活一家人,不稱職的就跟她父親一樣,天天遊手好閑,還要吃好的喝好的,一有不順心就把火氣發到妻子兒女身上,對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張口就是賠錢貨,閉口就是替別人養的,寧可把錢拿來喝酒抽煙打牌,也不願意給女兒繳學雜費。
這些年,周曉在村子裏看得太多太多,她都麻木了。
藺弦回過神來就看見周曉撐著額頭,坐在木板前,握著英語書在記單詞。
這小丫頭心還真是大,屋子裏突然出現了個陌生男人,她都能鎮定自若地看書。
他走過去,挪過一個小木凳,跟著坐在周曉旁邊。一蹲下,他才發現這凳子太矮、太小,坐下連腿都打不開,隻能蜷起來,非常不舒服,也不知道這小姑娘是怎麼天天堅持下來趴在這兒寫作業的。
房間裏的燈泡瓦數很小,光線很暗,隔個幾十厘米望過去,書上的字跟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
“別看了,光線太暗傷眼睛。”藺弦輕輕敲了幾下木板,提醒周曉。
周曉頓了一下,抬起頭,豎起食指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小聲點,否則待會兒你吃不了兜著走。”
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又大又亮,小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做出這幅人小鬼大的樣子,看起來可愛極了,前提是忽略她那頭難看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