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也不是突然好奇,是為了某人。
我不覺咧起嘴角,腳步也變的輕鬆起來,藝術宮的部分區域隻供教育人員使用,在某些時間點是不對外開放的,我和門衛爺爺說是來找章澤天的,他知會了聲,就放我進來了。
盡管隔著隔音效果上乘的門牆,還是有些沉悶的音符傳入我的耳朵。
我輕輕的走過去,拉開門,看見一群人拿著各式各樣我不熟悉的樂器坐在舞台上,個個麵色莊嚴,凝神屏息,人群中唯獨一個男人背對著我站著,筆直挺立的背,低調內斂的下巴,全身散發著無人匹敵的肅穆神情。
緩緩吸氣,忽地,修長手指動了動,深情緩慢的抬高了左手,小提琴演奏家們跟著指揮拉動琴弦,鼓舞人心的鼓聲激揚,韻味十足的豎琴仿佛如巍巍高山中清人心脾地泉水,後部音樂跟上,男人閉著眼,輕蹙劍眉,左右手在空中時而有力時而婉轉的打著節拍,美妙而動人的音符被他井然有序的組合起來。
我正聽的心曠神怡,男人卻大吼道:“停停停!大提琴在E調上慢了半個節拍!還有演奏長笛的徐靜蕾跟不上整個曲分,拉錯了三個音符!太差勁了!重來!”
眾人被他惡狠狠的罵完,默不作聲,我也看的目瞪口呆,這家夥的態度簡直是壞到目中無人!
左手緩緩起,還是專注的表情,還是全身心的投入,小提琴家們又開始了拉奏,全場人員都很認真的配合,偶爾遇到不稱心的地方,他會很不爽很不爽的盯著那個出錯的人,直到那個人修改了錯誤,他才會滿意的點點頭,繼續指揮著手中的指揮棒。
明明我覺得很好聽的音樂,在他敏感專業的耳朵裏,就是錯誤百出,漏洞重重。他生氣板著臉時不時的會吼幾句,明確又不留餘地的指出錯誤,然後暫停一會兒,深呼吸,平複了些,又重新全身心的投入到音樂裏去。
整首交響樂是歡快的,愉悅的,滑稽的,描述了一森林裏一對黃鸝鳥相親相愛,在獵人的追捕中鬥智鬥勇的故事。
大家一直從早上排練到下午,最後一次,他終於舒展了打成死結的眉,柔和了剛毅的麵部,展開了會心的笑容。
這個表情我見過,那次在他家聽他彈鋼琴的時候,也是如此陶醉的,忘情的投入到音樂裏。
連我這個毫無音樂細胞人都能感覺到最後一次的演繹是真正意義上情感飽滿,技術淳厚的高水準演奏。
曲閉,眾人起身,舒展脊背,拉著發酸的手臂,盡管被指責的毫不留情,大家夥居然顯得痛快淋漓,他們讚揚的看著男人,一個個說道:
“澤天真是不錯的指揮家!”
“多虧了你我才明白了自己的不足!”
“感覺彈琴比談情還難哇!一曲下來已經累的看樂譜都眼睛發酸了!哈哈哈!”
“痛快痛快!和澤天在一起,我們覺得靠譜!就好像是樂譜上的小蝌蚪,他把我安哪裏,我在那裏待著就安心!”
他被誇獎後,顯得很不好意思的摸摸頭,然後又很懂事的說:“謝謝大家忍受我的壞脾氣,謝謝。”
但男人總是在著急發火後,誠懇而愧疚的道歉。
一群人又樂嗬了,大家很明白他患的亞斯伯格症,或許剛開始會有人不服,但是漸漸和他接觸久了以後,大致摸透了他的性格,才發現他其實是個很簡單很幹淨的人,在消除了種種猜疑和誤會後,他們更加明白他比熱愛音樂的心不比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他的才華,他的能力,簡直是天才全能型的。
這或許是上帝帶走他的社交能力所留下來的彌補。
大家搖了搖手,”吃飯吃飯,肚子餓死了,澤天一起來吧!”他們笑嘻嘻的招呼,但是卻都知道男人是絕對不會和那麼多人吃飯的。
什麼時候吃飯,吃多少,吃什麼。
他總是習慣按自己的規矩來。
一轉身,忽地看見站在後麵的我,他的眼睛一亮,像是有些驚喜,然後又有些害羞的低頭看向別處。
有個年輕人從我身邊越過,發現了我手上的便當,吹了口口哨,調侃意味十足的說:“喲!愛妻便當噢!”
我臉皮很厚的反駁,“你要是想吃我就送你了啊,反正男人嘛,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他嘿嘿笑了聲,差點被我嗆的落荒而逃。
男人不知不覺來到了我身邊,一回頭,我才發現自己居然才到他胸膛那裏,他很高,比我印象裏的高。
其實這才是第一次我那麼靠近的站在他身邊,剛開始是因為彼此不夠熟悉,自然地不會貼近彼此,然後是因為我知道他的病,知道他恐懼人群,所以也刻意地去保持一個適當距離,好讓他不覺得有緊張感。
誰能料到兩個連手都沒有牽過的人忽然間就有了肌膚之親呢?
想起前幾天的事情,我的心裏劃過一絲甜蜜。
不禁雀躍又有些小鹿亂撞的走上前,問:“餓了沒有呀?”
他卻是有些慌張的往後退了步,眼睛不敢與我直視,然後支支吾吾的說:“為什麼是你,為什麼琴姨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