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劉穆遵守諾言,隔兩周或者小長假,都會飛來看我。從二月到五月,他總共飛了五六趟,給民航總局貢獻了好幾千大洋。
二月中旬,他陪我過生日,禮物是一根清末的掐絲琺琅老銀項鏈,鏈墜兒可以打開,劉穆把他的相片放進去,逼著我天天貼身佩戴,視頻時還會突擊檢查;三月初,他帶我去附近一個城市尚未完全開發的地方看櫻花,看得我如墜蓬萊;五一小長假,我們租車沿著澧縣、宜昌、木魚鎮、三峽、神龍架、霧渡河跑了一個圈,吃吃玩玩,收獲了一大堆土特產。
真正以女朋友的身份和他在一起了之後,我發現依賴這個男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性格好,開朗,不急躁,興趣廣泛,細心體貼,迄今為止我沒發現他有什麼大毛病,不過人無完人,硬要給他挑點刺的話,那就是粘人,吃醋,偶爾像個孩子。這也不能怪他,本來他就是比我小的嘛。
我感冒,他會發短信提醒我吃藥;我加班,他會用手機QQ給我發笑話解悶;去出差,他讓我在飛機降落前後打電話報備;入住賓館,他會打電話到我房間確認我安全;我說聲想吃本幫菜,他就帶一大包糖藕,熏魚,糟鳳爪來喂我……
老白菜終於等來了春天,我受寵若驚,但這個“驚”不僅是驚喜的驚,還應該有驚惑的驚,當了多年的野馬,冷不丁被人套幅籠頭,當然有點不自在。
劉穆偶爾也發牢騷,說是別的一對對都是女粘男,我們怎麼搞反了,忻馨,你能不能多給我打幾個電話?
我說,這隻能證明我充分信任你是個好同誌,心裏嘀咕的卻是:要讓我一顆老心像二十歲那樣隨時隨地都為你跳躍,那叫逆天悖理,會招天譴。
劉穆還有一件事對我不滿,我們兩在一起都三四個月了,身體接觸止步在親親抱抱,每每他想“發乎情”,都被我“止於禮”。
每次他風塵仆仆坐周五下午的航班過來,我接他一起吃好飯,就被他拉到酒店好一通癡纏,纏來纏去他開始不安份,使出分筋錯骨手在我全身捏,揉,鎖,我不肯就範,用九陰白骨爪推,撩,扒,劉穆幾個回合不得手,狼狽地哀歎:忻馨,你個磨人精!再這樣下去我都ED了,你還怎麼“性/福”!
我曲起手肘緊護著前胸笑:“我腸胃弱,虛不受補,你得讓我養一養。”
劉穆長喘一口氣,玉山傾倒,一百四十斤啪地壓下來,腦袋埋在我肩窩裏笑,聲音癢癢地鑽到耳朵根:“你要虛多久?再不行我都虛了。”
“我隻聽說做多了腎虛,沒聽說過不做還虛的。”
“嗷,還說,還說,看我一口吞掉你。”
他緊貼著我,咬我耳垂,捏我雙頰,堅硬的某處蹭住我的大腿,居心叵測,蓄勢待發。我當機立斷推開他,滑下沙發,理好上衣,拉開了窗簾。
從四季酒店這個角度往東看出去,可以看到幾百米外我家小區,我沒有目的地瞎看,劉穆手枕著腦袋,在沙發上攤著喘了好一會兒,等某個地方終於恢複了正常,他打開電視,看鳳凰台時事直通車分析港島時政。
沒多久他過來趴在我身邊一起看,夜裏十點鍾,底下南湖路仍舊車水馬龍,小吃街的夜宵排檔開始熱鬧起來,各種顏色的招牌爭奇鬥豔。
“忻馨,還是不願意回上海?” 劉穆突然問。
“噢……沒想好。”
“是沒想好回上海嗎?”他停一下,用很低的聲音繼續問:“還是沒想好繼續和我在一起?”
“什麼?”
“沒什麼。”
他不再說話,黑沉沉的眼睛映著外麵的燈光,讓我不敢對視。
我又忘了,這是個多麼敏銳的男人。
我知道念舊不是個好習慣,理智提醒人放眼未來,而潛意識卻拖人後腿,就在前天,我手賤,忍不住上網去搜某人訊息,出乎意料地在一本財經雜誌的電子版上麵搜到了上個月他的一篇專訪。
專訪著重介紹了他組織操作的一個照明電子產業重組項目,不僅披露了該項目的來龍去脈,順帶也簡單介紹了他的背景資料,對他的介紹秉承他一貫低調的風格,隻有短短幾行,但我注意到他的職位已經升至中國東區總經理。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分開一年多後,我又看到了他,還是清淡的五官,含蓄的表情,我夢中總是看不清的臉,從IPAD顯示屏凸現出來,輕飄飄就把我心中的千裏之堤擊潰。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和劉穆“止於禮”,不是因為我突發奇想決定守身如玉,而是因為和前一個人的“發乎情”太難忘。
我花了好幾天決定給江非均打個電話,張艾嘉不是都唱嗎,“就當他是個老朋友啊,也讓我心疼,也讓我牽掛”,所以我安慰自己一個問候的電話真的不算啥。
晚上七點過,等公司所有人下班了,我縮在自己的座位上,先吸隻煙,算準了點打過去,運氣倍好,一打就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