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鉤,水平如鏡。濃濃的夜幕還不曾褪去,彤雲山莊附近的一片竹林中,一白一黑兩個人影悠然佇立,似在密談爭論著什麼。
眼前清澈的湖水在月光的照耀下,倒映出一張冰冷麵具遮住的側顏,雪白的衣袂在夜風的拂動下翩舞翻飛著。而他身後,麵對湖心負手而立的美麗婦人,則是一身夜行衣的裝束,黑紗掩麵,一雙烏黑清亮的美眸,情深意長的看著白衣男子,充滿了期待,像是在等待他的某種回答。
片刻的沉默後,白衣男子緩緩轉身,堅定的看著黑衣婦人,像是已經下定了某種不悔的決心:“我不會回冰國的,我不想逃避。何況那個所謂的故國從來就不曾庇護過我們一家人。”黑衣婦人娥眉輕蹙,轉身上前,和白衣男子對麵而立:“可是羽觴,你目前跟慕容炎合作,就是在幫我們的敵國,你知道嗎?夏國和祁國一樣,一直覬覦我們的鎮國之寶,碧靈珠乃我國的聖靈之物,所以我們曆代國主才如此的重視它,絕不能讓它落入夏國和祁國之手。”連羽觴微微轉身,看著湖麵上自己和母親的倒影。語調平靜的漠然回道:“我所做的這些,跟國家之間的利益爭鬥並無幹係,我隻是想把她送回她的國家而已。這些權謀爭鬥,她本來就不該被卷入其中的。六年前,您根本不應該對她用‘噬心蠱’,控製她的心靈,把您的那段怨恨的記憶轉嫁給她的。”黑衣婦人怔然一驚:“你在怪我?你怪我當年為了替自己複仇,而殘忍的利用了一個純真無邪的小姑娘麼?”連羽觴淡然一笑,轉身握住母親枯瘦皺痕滿布的手:“我怎麼會怪您呢。隻是最近對‘命運’一詞,有些感概罷了。”
黑衣婦人終是抽出了被連羽觴握著的手,輕輕搖頭道:“孩子,你不明白。很多事情不能隻看表麵,你可知,六年前護送雲汐來碧幽宮附近的正是她的哥哥慕容炎麼?那些出現在我眼前追殺她的盜賊,根本就是他們一夥的夏國人,你知道麼?那件事情是夏國皇帝早就安排好的一個局,而雲汐,當年十三歲的夏國綺羅公主,不過是充當了這盤局中的一顆棋子罷了。”說完,黑衣婦人轉身,伸手摘下那塊遮擋了兒子半邊容顏的銀色麵具,撫摸著那張俊美的臉,柔美似水的眸光盯著連羽觴,淒然一笑,輕輕歎息著:“真像啊。這張絕美的容顏真的很像他呢……”
說著,黑衣婦人的眸光漸漸冰冷散淡,那隻撫摸著連羽觴麵容的手終是緩緩垂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像是沉封已久的心事,頓時在胸中翻絞:“當年,祁國和夏國皆對冰國聖教的‘碧靈珠’虎視耽耽。後來兩國聯合,大有爭奪之勢。可是如果開戰,倍受戰亂流離之苦的將是千千萬萬的百姓。若不是父皇一時心軟急於求和,也就不會將我送入祁國為妃,結果未能得見聖顏,卻遇上了他。甚至沒想到這份無悔至深的愛,最後竟然遭到了無情的背叛。我的父王,終究還是命喪於他的手中!”說到這裏,黑衣婦人積蓄在眼眶中的清淚彌漫著深深的恨意,半晌無語。她凝視著眼前寧靜無波的湖水,平複了片刻的心情,想到當年在冰國舉行盛宴招待各國使臣之時,自己曾經獻上的那曲‘天香舞’當即便是傾慕萬人,喝采聲不斷。隻是,往事如昨,而今都已隨風流逝,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幽幽歎息:“當年萬人傾慕的‘天香舞’,如今卻還有幾人知?”仿佛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牽動著往昔的一些畫麵。
聽著母親惋然歎息那段前塵舊事,連羽觴仿佛也被記憶之線牽引,陷入童年時的那段回憶。那年秦王連羿奉皇命遠征,他和孿生哥哥連羽觖剛滿十歲。還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幹淨的清宅小院迎來了雍容華貴的秦王妃,她是當時祁國丞相的妹妹,是由皇上親自指婚給秦王爺的王妃。而母親雖是秦王的至愛,卻礙於她的關係隻能被安排居住在這個美麗的清宅小院中,雖然環境沒有王府那麼奢華,但也足夠他們三人安身生活。何況秦王爺有時候不回府,也會留宿在這裏,一家人其樂融融,日子過得幸福而甜蜜。
然而那日秦王妃的到來,讓這個家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隻見一身綾羅綢緞雅豔,滿頭釵環珠光耀眼,金步姍然行來的秦王妃,滿臉堆笑,走上前來握著母親的手。她身後的丫環家丁提了不少登門拜訪的禮品。待進得廳堂,下人們紛紛將帶來的禮品,找地方一一擺放整齊。秦王妃一路握著母親的手,親似姐妹,二人走進廳堂分主客而坐。而母親把主人的座位讓給了秦王妃。在秦王妃無聲的打量下,母親終是坐不安穩,在秦王妃身前側身而立,微微頷首,輕啟朱唇:“不知王妃到來,未曾遠迎,還望恕罪。”說著便要俯身下拜,卻被秦王妃挽扶住了母親欲待跪拜的嬌柔之軀:“妹妹不必多禮。王爺也真是的,也不跟我說一聲,十年了,居然讓妹妹一家人流落在外,這事要讓外人知道,別人該怎麼看我。”“這……”見母親麵有難色,秦王妃又是溫柔的一笑,輕輕拍了拍握著母親的手,以示安慰:“妹妹不必有顧慮,隻管隨我入府住吧,我會派人告知王爺,我已將妹妹一家人迎入府中的。再說,妹妹這孩子都有了,怎麼著也得給你一個名份啊。”那一刻母親麵頰微紅,卻未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