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2 / 3)

顧遠察覺到那怨恨,頓時怔住了。

他的手停頓在被子下,伸進襯衣薄薄的布料,緊貼著方謹的胸口。透過溫熱的肌膚他能感覺到方謹心髒跳動的頻率,一下下那麼緊迫,那麼急促。

偌大的臥室頓時十分安靜,半晌顧遠遲疑起身,看著他埋在枕頭裏的腦袋,和在被褥間露出傷痕的後背,慢慢道:“……你又不打算接受,也不還給我,是什麼意思呢。”

方謹沉默以對。

“該不會想吊著我吧,嗯?”

顧遠說完這句話,心髒似乎也跳得快了些,直直看著方謹腦後的頭發。

他自己都覺得很荒謬,正常男人要發現自己被當個備胎似的吊著,哪怕隻是猜測,肯定都火冒三丈了。

而他現在的感覺卻在惱火中,混雜著難以形容的苦澀和期待,甚至還有一點點的緊張。

方謹動了動,有刹那間顧遠以為他要說什麼,但緊接著隻見他往大床中縮了縮,還是一聲不吭。

就這麼足足僵持了好幾分鍾,房間裏安靜得半點聲音都沒有。

顧遠終於意識到方謹是不可能開口的了。一股更狼狽的羞惱順著脊椎爬上腦髓,他從床上霍然起身,冷冷道:“隨便你吧,反正你怎麼想也不重要,乖乖聽話好過點才是真的。”

——這話也沒錯,以方謹現在跌到穀底的狀態,別說還帶著個危機四伏的顧家了,一旦顧遠認真起來他根本不是對手。

方謹猶如死人般動也不動,顧遠大步走出臥室,片刻後又回來了,站在床邊冷冷道:“喝了。”

方謹終於微微抬起頭,隻見麵前竟然是一杯水果汁。

他遲疑了下,一時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看顧遠確實沒有再來搶奪戒指的意思了,便慢慢坐起來接過果汁,順從地喝了起來。

那果汁微微有點溫,玻璃杯也是熱的,上麵還沾著水跡。如果用微波爐熱果汁的話會破壞維生素,那麼眼前這杯應該是榨汁後把杯子放在熱水裏,才帶上的溫度。

方謹不知道為什麼顧遠突然好好盯著自己喝果汁,也沒想到他這麼細致,喝完後都有點發愣。顧遠把空杯子從他手中拿了回去,淡淡道:“我跟傭人說了以後每天早上都要喝,你記著別忘了。”

他也不解釋方謹牙齦出血的事情,轉身就往外走。

如果讓不明就裏的外人看了,這應該是非常讓人稱羨的畫麵。年貌般配的情侶在晨光中相擁醒來,愛撫,打鬧,專注的凝視,溫暖貼心的飲料……隨便截下一幕,都是如花美眷最生動的寫照。

然而在美好的表象之下,沒人知道一個殘破的生命苟延殘喘,另一個卻年華正好,前途無限。

顧遠打開門準備出去,突然隻聽身後傳來一聲低微的:

“對不起……”

顧遠腳步頓住,卻沒回頭,“你說什麼?”

“……我沒想吊著你。”

——你不吊著我,那難道是還喜歡我嗎?

或者說,在無依無靠需要幫手的時候,突然看到我了,又想起一絲往日的好了,於是在百分之九十九的哀傷痛苦懷念之外,勉強分了百分之一的喜歡給我?

顧遠張口正想刺兩句,突然隻聽身後方謹微弱地、艱澀地問:

“你恨我嗎……顧遠?”

那一刻顧遠其實很希望自己能給出肯定的回答。但話出口時,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你說呢?”

方謹沉默了,很久後才輕輕道:“對不起。”

似乎除了這三個字之外,他也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說的了。

顧遠心中發涼。他知道自己應該抬腳離開,但一時之間又難以舉步,隻微微偏頭看著門框上深色光滑的油漆,眼角餘光能隱隱瞥見臥室裏大床的邊角。

片刻後他淡淡道:“無所謂,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

“對了,你今天早上醒來發燒,我叫醫生過來看了下,明天早上他會過來給你驗血。”

方謹在聽到醫生二字的時候身形就一緊,聽到驗血,頓時衝口道:“不行!”

顧遠本來隻是臨走以前順口打聲招呼而已,沒想到方謹一口拒絕,頓時回過頭來:“你說什麼?老發燒不是事,驗個血怎麼了?”

“我以前看過,就是個人體質問題,沒必要驗血!”

“以前那是以前,我管你跟顧名宗在一塊是怎麼回事,在我這你就得去檢查!”

方謹被刺得一僵,隨即拒絕道:“現在時局敏感……隨便驗出個小毛病,傳到外麵都會被無限放大,我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顧遠眯起鋒利的眼睛,危險地打量著他,片刻後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你是不是生了什麼病,怕我知道?”

臥室厚重的落地窗簾沒有完全拉開,方謹的臉色並不清晰,隻能隱約看見那一瞬間他麵容似乎有些發白:“……沒有,你看我最近好多了,吃得下睡得著,我什麼問題都沒有。”

顧遠意識到這不是真的。

在財團局勢未穩的現在,方謹如果真得了重病,那確實是一個巨大又致命的把柄。但問題是這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他自己不說,顧遠不說,就再不會有別人知道了,消息根本傳不出去。

唯一的解釋,是他怕顧遠拿住什麼把柄,他怕顧遠和外麵那些人聯合起來對付他——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正常人能想到的理由。

還這麼防我啊?

“——有必要嗎,方謹?”顧遠一時間隻覺得荒唐,冷笑起來問:“就算你手裏握著顧名宗的遺囑,那也不是萬能的擋箭牌,真想動手腳我早就動了!何況你一個外姓掌家,我稍微費點心思就能抓你一手的錯處,用得著拿生病這種事來當把柄做文章?太小看我了吧?”

方謹垂下眼睫,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半晌才在顧遠的目光中憋出來一句:“……我什麼問題都沒有,不用你操心。”

顧遠幾乎要氣笑了:“那隨便你吧!身體是你自己的,關我什麼事?”緊接著轉身拂袖而去。

·

雖然話是這麼說了,顧遠卻沒讓人取消明天預約的醫生。

——當然不會取消,對顧遠來說,方謹現在是他的所有物。

雖然這個所有物可能擁有顧家財團和大筆遺產,但那是方謹自己壓在箱底、藏在窩裏的東西,愛藏就讓他藏好了,並不影響到他本人頭上“顧遠專屬”的標簽。

因此,方謹的身體情況也不能由他自己說了算。

顧遠今天上午在G市有個會議,走出別墅大門時他給手下打了個電話,再次要求他們確認醫生明天清早就會上門來。然後這邊剛放下手機,那邊他的心腹親信打開車門,輕聲道:“大少,香港那邊有動作了。”

顧遠上了車,頭也不回道:“嗯?”

“遲家之前到處打聽顧總生前遺囑的下落,但因為一直打聽不到,就越來越急躁,動靜也鬧得越來越大。前天中午柯榮上門去見了遲女士一麵,大概密談了一個多小時,出來後遲家的動作就停了……”

顧遠道:“你懷疑柯榮有可能找到了遺囑的線索?”

親信欲言又止,神情中的擔憂顯而易見。

顧遠倚在後車座上,在黑襯衣手腕打上琥珀袖扣,動作和聲音都不疾不徐:

“顧名宗去世半個月遺囑都沒公布,顯然是方謹在壓製這件事。如果遺囑像當年他給我們看的那樣,所有財產指定繼承人都是他自己,這麼做就根本沒任何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