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我開始有意無意地接近小廚房。雖然心兒對我也沒什麼好感,但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勤快地幫她幹點雜活,照看爐子,加上有意無意提及聶滄的喜好,和心兒也就漸漸熟悉了。她心裏對寐姬積怨已久,和其他人沒法說,就一股腦倒豆子似的全對我講了,反正我說出去別人也不會賴在她頭上。原來寐姬曾經不叫寐姬,叫花媚兒,最早之前她也不叫花媚兒,但是名字無從得知了。她曾經也是富家小姐,在父母雙亡後,豺狼虎豹一般的舅舅霸占了她的家產還把她賣到青樓為妓。她一開始寧願死也不從,但是妓院老鴇有的是對付這種貞潔烈女的辦法。三天三夜後,寐姬認了,她咬牙學最難的舞蹈,最魅惑的技巧,終於她成為了頭牌,成為了萬花樓的搖錢樹,贏得了老鴇的信任。然後,那日她在萬花樓招待一名大官的酒宴上,在所有的酒壇裏下了砒霜,親手勒死了老鴇,一把火燒了萬花樓,就在她傷痕累累還要去找那個狼心狗肺的舅舅報仇時,官差來了,抓捕了她。如果不是聶滄救下她,可能就沒有寐姬這個人了。聶滄救了她,教她功夫,教她煉毒,她學成之後殺的第一個人就是她的親舅舅。她報了所有仇,甚至殺死了之前所有碰過她的男人,自此,對聶滄忠心耿耿,奉之若神。原來寐姬還有這樣的身世,我一時心緒複雜。可是無論她的身世如何悲慘,也不是她濫殺無辜的理由。我想起還在蛋倉裏那些的師兄師姐們,就咬牙堅定了心思。可是我不能親手害寐姬,這樣一定會適得其反。到底該怎麼麼做呢?我想起了還珍藏的一粒藥丸——“神魂顛倒丸”,它的作用在於會讓服下的人所有的想法都顛倒過來,以前喜歡的會討厭,以前討厭的會愛得要死要活。寐姬這樣討厭我,這樣喜歡殺人,這樣的藥丸對她再合適不過了,而且這也不算是害她,而是為她好。於是我像個小丫鬟一樣貼心貼意地服侍著心兒,讓她享受了一回小姐的待遇,終於肚子頻頻發疼,沒時間照看寐姬的養生湯。我小心翼翼地把“神魂顛倒丸”融化在裏麵,在心兒回來之前蓋好,然後若無其事地看著爐子。看著心兒把湯倒進瓷碗裏,朝寐姬的院子走去,我長舒了口氣,接下來就看藥效了。世事終究難料,我沒料到心兒一直以來都在送餐的路上會偷吃寐姬的東西,從糕點到養生湯都吃了個遍,所以在寐姬喝湯之前,她喝下的養身湯藥效發作了。據一個親眼目睹經過的小侍女說,心兒忽然對寐姬的態度很奇怪,貼著寐姬搔首弄姿,還要親手喂寐姬喝湯,結果一碗好好的湯灑了一地,寐姬根本一口沒喝到。我遭受了巨大的打擊,感覺唯一的希望都消散了。“神魂顛倒丸”也隻有一粒,我全融進了湯裏,如今卻浪費得一幹而淨。就在寐姬調查心兒的事時,長生教的氣氛頓時變得不同尋常。並不是因為寐姬,而是因為聶滄。聶滄終於回來了,寐姬翻遍了整個泓吳山,因為這件事還多抽了我幾鞭子,長彥在外四處尋找,卻無一所獲。如今,聶滄自己回來了。我心裏有無數的疑惑,無數的問題要問他。問他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所有人都說是我陷害了長生教?為什麼他要離開一去不複返?為什麼明明和我成婚了,卻拋下我一個人麵對所有的事情?可是,我看著自己已經粗糙開裂的雙手,看著黯淡無光的臉,這樣的我,該怎麼見他?藍星的人那麼注重皮囊,如今我這樣的皮囊應該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吧?我沉浸在一種既期盼又害怕的情緒中,不知道改怎麼麵對聶滄,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自作多情,聶滄根本沒打算見我。教主回來,左右護法歸位,整個長生教所有人都處在一種歡呼雀躍的狀態中,連寐姬那張平時隻會冷笑媚臉都多了幾分真心的笑容。所有人都說,教主變了,氣勢更加凜冽,修為更加強大,更加讓人崇敬,原來教主這段時間根本不是為了治療什麼情傷而是去閉關修煉了。我遲遲見不到聶滄,正想著如何主動求見,不料寐姬卻突然主動提議,要把我提到聶滄身邊做了貼身侍女。她這樣……是在幫我嗎?我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看我的眼神都止不住地鄙夷,大概是想拿我現在的模樣惡心一下聶滄吧。我明白,於是我讓自己更加狼狽不堪一點,頭發也沒洗,臉上的灰塵也沒擦,彎腰駝背,任誰也不會對這樣的我還有防備心的,果然寐姬更滿意了,讓我送茶水去聶滄的書房。我忍不住屏住呼吸,端著茶水小心翼翼地走進書房,不知道為什麼在跨進去的那一刻,我還是忍不住蹭了蹭臉上的灰塵,挺直了腰背。我……終於再次看到了聶滄。我的心還是會怦怦跳個不停。他依舊穿著黑色暗金紋的長袍,長發未束,翻看著手裏的毒經。他的睫毛低垂,在燭光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又挺又直,唇形分明。他翻開一頁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隻覺自己的心要從嗓子眼跳了出來,喉嚨幹澀發啞。“聶滄。”我輕聲道。他的身形微頓,燭光閃爍了一秒,可我覺得好像度過了一個世紀。他放下手裏的書,身體微微後靠,目光終於像我投來,但是是以一種完全漠然冷漠的眼神。“蔚星辰?”他雖然語氣裏有疑問,但是表情卻是淡然。他一定一早就知道我在長生教,但卻不願意見我。我咬咬唇,走上前放下茶水,緩緩蹲在他的麵前,靠近他的膝蓋,試探般地把手放了上去:“聶滄,你這段時間,到底去哪兒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我眼眶發熱,覺得心裏酸澀不已,就像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一般,幾乎立刻想吐露這段時間自己受的委屈,然後質問他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又遲遲不肯見我,然而下一秒我就再也問不出口了。我被踢開了,他的靴底踢在了我的肩上。我倒在地上,遲遲沒反應過來。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他依舊動作不變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得像冰。我的心一下子冰涼,身體也慢慢僵硬起來,直到他用厭惡的眼神瞥了我最後一眼,然後轉身離開,我還傻傻地保持著倒地不起的姿勢。“把她拉出去,別讓她在進來。”聶滄頓了頓,又對著門外的人說道,“把她碰到的所有東西都扔了。”“是。”門外的護衛道。於是我極其狼狽地被拖拽著回到了平日裏居住的廢棄柴房,一路上收獲了無數個意味不明的眼神。躺在滿是灰塵柴房裏,我笑了,笑得滿地打滾,笑得肚子都疼。我那滿肚子的委屈,我急於想得到以往的關懷的可憐模樣,都顯得這般可笑。所有人輕易給我定了罪,不容我解釋,我以為聶滄會是不同的,我渴求著他是不同的,可是他這就麼冷冷地看著我,然後重重地踢了我一腳,哈哈哈哈,我就像個灰老鼠滾在地上,然後被拖到柴房裏,哈哈哈哈……直到我冰涼的眼淚流了滿臉,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哭了。奇怪,我明明不想哭,明明覺得那麼好笑,為什麼淚水就是止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