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我哪兒也不去。”
允祥盯著我足足有五分鍾不說話,我也倔強看著他。
他終於斂了眼,長長歎氣,半晌道:“罷,下次我認為對的再不會跟你商量。怎麼就倔成這樣?”
納喇氏也就十五歲的年紀,用允祥自己的話說比暖暖還小,他無論如何也幹不出褻瀆她的事。****與素慎又是截然相反的兩種性格,她長相甜美,笑起來會有淡淡的酒窩,俏皮可愛。沒有素慎身上的精明世故、張揚侵略。一看便是沒受過委屈,養在深閨未曉世事的孩子。她對誰都很謙卑有禮,見人先笑,如果不是這種尷尬的身份也許我們的相處會自然很多。
我不再輕易說“死給你看”那樣賭氣的話,隨著身邊親人的離去我開始懼怕死亡、討厭分離。幸福若即若離,找不見前方路的出口,也沒有改變的勇氣,連依附他都因為摻雜進了太多人而遙不可及,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在我還來不及傷感的時候,有人從大老遠的山西跑來,身著麻衣。
暖暖去了,在她二十歲的春季。難產,一屍兩命。
三月初三,春天的開始,下江南的好日子。京城大大小小的人家都在放風箏,短短長長的線牽在手裏,滿懷希望地抬頭向天看。我的女兒像極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收不回來。於是我一直低著頭,完全浸淫在黑暗中,人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人死不能複生,自己的生活還要自己去過,最好堅強起來去麵對,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做不到。
很多時候我想傾訴,因為頭腦蒼白,所以話語也無力。最後變成了別人嘮嘮叨叨地勸說,我過了時限的敷衍應和,傷人傷己,別人便也不再想理我。現在的狀態就類似於這樣。
婆家的人依暖暖的意思送來了她臨終前要交給我的一個黃楊木盒,精致幹淨,一看便是她珍愛之物,由於長時間的摩挲木盒表麵已經十分光滑,幽幽地泛著光。我雙手輕微顫抖地接了盒子,鑰匙已經尋不著,撬開鎖後卻發現全是寫給庭生的信。我讓杏兒在屋裏點上了炭火,一封封的信全化成了灰燼,這孩子生前背負著太多感情上路,死後沒必要讓她愛著的人再次受到傷害。
允祥身為議政大臣,正在為與策妄阿拉布坦間的領土疆界爭端問題出謀劃策,根本顧不得家裏的事。暖暖去世後半月才與我見著了麵,忙得神色匆匆,打了個照麵又走了。我看著越來越疲憊的他的臉,故意忽略了他淡漠的眼睛和敷衍的神色。
用一段時間接受暖暖死去的事實,再用一段時間自己消化喪女之痛。
允祥再回府時夾帶著沸沸揚揚的傳聞,一大早便看見他從****的院子裏出來,傻子也知道那代表著什麼。我隻知道雍正不是康熙,在喜怒無常的他手下當差要思考縝密,雍正賞的女人也不敢不好好對待,想再晾上那許多年一點可能也沒有。
杏兒沉默了許久,看我依舊管我的賬看我的書,吃飯睡覺,富貴閑人的樣子,不知怎麼了竟然說道:“主子,您若早這樣又何苦受這幾十年的罪呢?誰家不是這麼個樣兒,更何況他是王爺?”說完又如常幹起她分內的事。
入夜,我蜷縮著身子縮在被子裏,下腹絞痛得厲害,生弘暾時落下痛經的病根,每次都如同丟了半條命,從腿到胸,身子仿佛被攔腰截斷一樣,下半身麻木著動不了,“主子,我遣小丫頭去煎藥了,一會就來,您再忍忍。”杏兒坐在邊上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開始同我聊天。我點頭,她微微歎氣,“也不知道從何時您心裏就開始藏事兒了,讓人猜不透到底想幹什麼。”我捂著肚子靜靜聽她說話,她拿帕子給我擦了下額頭的汗接著道,“主子,您心裏究竟怎麼想?格格去了傷心難過不應該是大哭一場嗎,您怎麼倒悶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