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3 / 3)

她不做聲,隻道:“福晉還是先回王府看看吧。”看我臉上不回應,她歎了口氣道,“妹妹,既然嫁了人就該以丈夫孩子為重的。”

我起身,顧不得身上的傷痛,杏兒趕緊扶住了我。

“我想先單獨跟額娘待一陣子。”

一連三天我待在她身邊,想象她臨終前一直等著見我一麵,最後不得不絕望地閉上眼睛的那個場景,就覺得心裏像放了一把火,燒得寸草不生。除了呆呆看著她,懷念以前,黯然心傷以外再也沒時間幹別的,哭是一件太奢侈的事,需要耗費力氣的事情那麼多,為什麼偏偏要放在哭上呢?額娘一去,這世上大概再也沒有人能讓我依戀了。

大殮的時候,看著哥哥親手把她從靈床上小心翼翼地抱進棺木,緊閉著雙眼骨瘦如柴的她讓人覺得也許來一陣風就能被吹走。哥哥用鏡子給她開了光,在場的親眷們逐一與她作別,棺木中陪葬的都是些她平常珍愛的首飾,大部分都是我做秀女時給她的。我看著安詳躺在棺木中的她,雙頰深陷,麵色蠟黃。太難把眼前的她同初見時那個麵色紅潤高貴典雅的夫人聯係起來。我看她有一絲頭發鬆了,就木然從自己頭上拔了根發簪給她綰住鬆了的發。還想再多看看她,杏兒卻忍著淚把我架走,“格格,耽誤了時辰就不好了,您讓夫人好好走吧。”

厚重的子蓋被哥哥插了上去,我看著她的臉在我眼中一點點消失,隨即聽見鏡子被脆生生摔在地上的聲音,所有親眷都號啕大哭起來。我沒有出聲,隻是覺得自己像行走在六月狂風暴雨中的船,突然被巨浪打翻,溺水窒息,就這樣葬身大海。

額娘的靈被停在北房偏廳,靈柩前安靈龕,供桌上設了香爐、蠟扡、花筒、供品。請了道士和尚來作法。依舊是阿瑪死時的程序,我執意要守靈,哥哥許是曉得我的意思,也不再堅持。我散了頭發戴著白孝,與家裏的兄弟姐妹們一起給前來吊唁的人磕頭還禮。

七天之後,遠遠傳來小太監的稟報聲:“怡親王到……”

所有人都住了聲,臉上盡是羨慕敬畏的顏色,繼而竊竊私語,和尚道士們繼續賣力地吟唱作法。他這一來無疑是兆佳氏滿門的光彩。哥哥急忙站起了身子前去迎接。我不禁抬起頭來開始打量他。他再也不著我年少時熟悉的青藍色袍子,落寞灰色把他的沉著幹練襯得一覽無遺。平靜內斂的黑色眸子裏蘊滿睿智深邃的味道,嘴角依舊是淡淡的笑,疲憊慵懶。驀地發現這是怎樣一個安於富貴的人啊,任何華貴的詞語放在他身上形容都不為過。置身事外才能更真切地看清一些東西,我與他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在眾多人中一眼看見了我,直直盯了半晌,臉上說不清是喜還是怒,就這樣無奈地翹著嘴角,像看著個正跟他賭氣的孩子一樣束手無策,自此視線就沒再離開過我。送了挽聯就快步朝著靈堂這邊走來,我看他走路的樣子就知道他腿上的傷肯定又犯了,右邊的肩膀微陷,比左邊的要低一些,以前總說他是高低肩取笑了老長時間。胤祥接了香向靈柩拜了三拜,拜完後他走到我身邊久久邁不開步子,我抬頭仰望他,他也低頭注視我,就這樣互相看著,恍如隔世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哥哥扯我袖子,他先反應過來,道了句“節哀”,我也反應過來低下頭端正給他磕頭還禮:“謝怡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