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進行著精神上的鬥爭,其激烈之處不亞於真刀真槍的實戰。漸漸夜羽的神色變得輕鬆了,而洛息塵的眉峰卻鎖了起來,他痛苦的劇烈喘息著。“金蕭龍蘭在哪裏?”夜羽又發出了那帶著魔力的聲音。
洛息塵身體輕顫著,“在……在……”他身不由己地開口。
夜羽美眸閃起了異采,夾在指間的銀針閃閃發光。
“在……”洛息塵一咬牙,突然向前衝去,夜羽一驚,夾著銀針的手本能前揮,一叢銀針全拍在洛息塵的肩上。劇烈的痛楚令他一醒,迅速借住疼痛的力量振作精神,洛息塵輕易地從夜羽的“迷魂術”中解脫出來。
“你……”夜羽望著他那刺滿銀針的肩一時說不出話來。憐惜、震驚、失望種種情緒浮上心頭,彙成一種不能形容的複雜感情。
“姑娘,你贏了。”洛息塵強忍著痛苦微笑。是的,他輸了,在意誌力的比試上輸了,當那個如夜月般美麗的女子穿簾而入的一刻,他的心靈已不複平靜,太多複雜的情緒湧入他的心神,影響了他的修為。
望著他那淡然的笑容,夜羽一時心如亂麻,強忍上前替他拔下銀針、包紮傷口的衝動。夜羽逼著自己回憶死在血魔花下的族人,以加強對眼前之人的恨意。“這麼說,你肯把金箭龍蘭交出來了?”她的聲音依舊冰冷如昔,可是她的心呢?
洛息塵的神情嚴肅了起來,眸中的光芒溫柔無限,所蘊含的深意令夜羽心動。“好,我給你金箭龍蘭。”他終於下了這個影響終生命運的決定。
震驚地望著那張俊逸脫俗的麵龐,夜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洛息塵無視發呆的夜羽,當先走出竹樓,他知道夜羽一定會跟來的。
血魔花,那將生命的活力和死亡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奇異花朵已近在咫尺。夜羽甚至可以觸摸它的花瓣,嗅到它那極為清淡的花香。“這麼濃豔的花為什麼能散發出如此清淡雅致的花香?”夜羽隨口而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那輕鬆、隨意的語氣是多麼的不合時宜。
“那就是它的與眾不同之處了。”洛息全微笑的神情含著幾分自豪。那些銀針仍然釘在他肩頭上,可是他還是如常談笑,沒有絲毫將它們拔出來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你中的是屏穀中最厲害的千絲萬縷神針?”夜羽終於忍不住問。
“知道。”他仿佛事不關己似的回答。
“那麼你又知不知道,你最多隻能活三個時辰了。”夜羽那美麗的眸轉也不轉地望定他。
“知道。”他點了點頭,那淡然的神情氣得夜羽差一點吐血。“你是不怕死了?”她咬著牙問。
“每個人都怕死,我當然也不例外。”眸中的驚奇一閃而過,他似乎沒料到,夜羽會如此緊張他的傷勢。
“是嗎?我倒一點也看不出來。”夜羽冷冷地道,美眸轉向遠方,不再開口。
洛息塵眸中遞過一絲無言的感激,他明白那個美麗、倔強的少女的心意,傷了他,她心裏一定很不安。她是有意為他治傷的,可是他卻不能接受她的好意。隻因為仇恨,仇恨遙遙地控製著他的心。
夜羽又何嚐不是如此?一時之間,二人都不作聲,夜色更濃了,四周一片寂靜,惟有腳步之聲沙沙作響。
夜羽漸漸消了氣,偏頭望著他那俊秀的麵龐,那燦若星辰的眸閃動著令人心顫的光華,那溫文的淺笑、翩翩的風度足以今天下的少女為之沉醉。可是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夜羽迷惑了,她對他的了解少得可憐,可是她卻沒有絲毫理由地信任他。這是不合乎常理的,遇上他後所發生的事已非她的理智所能控製的了。
似乎感應到她的矛盾與不安,洛息塵回首安慰似的向她一笑。那笑容仿若陽光。
夜羽呆了一呆,便轉過視線,可是她心中的震撼卻久久未平。與他相識至今,他的笑容似從未從臉上消失過,可是她隱隱覺得他的笑隻是一副掩飾他內心的麵具,惟有這次笑容是發自他的內心。在不知不覺中,夜羽漸漸對他加深了解。而這同時,她的心也為之淪陷。
夜風拂過麵頰,陣陣花香襲人心脾,一時之間夜羽忘卻了一切煩惱,珍惜眼前吧!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與血魔花園的園主一起欣賞血魔花的。她壓製住心中的苦澀微笑。天下的少女沒有不愛做夢的,夜羽也不例外,半閉著美眸,夜羽憶起母親所講的一個又一個花前月下,少年男女的動人故事。她的麵頰微紅,心中一陣甜蜜,腦海中升起的是那溫文含笑的麵龐,那寂寞和無邊黑夜的眼神。夜羽心中一震,是他,為什麼她竟會將他與那樣的故事連在一起?夜羽全身發冷,垂下眼眸,再也沒有了直視他的勇氣。更無法分析自己的心情。
洛息塵默默地望著她,神情似有所思。“知否我心亦與卿同。”他的聲音低得隻能自己聽見。萬般的無奈的情意隻能埋入心底。“到了。”他隻是淡淡地說。
夜羽並沒有問他到了何處,因為她已經看到了答案。
在那如焰的花叢中,有一叢深深地金黃在夜色中,在紅花的映耀下,那叢金黃便如同一輪初生的晨陽般美麗動人。那是一株花,一株蘭花。
終於見到金箭龍蘭了。夜羽的心情用激動也不足以形容。如此美麗的花朵,如此巧奪天工的安排。世間隻怕再也沒有人能擁有這樣的智慧了。金箭龍蘭竟然就藏在血魔花中。誰又能想到這一點。
洛息塵輕輕走到蘭花叢前,伸出雙手,一伸一縮之間,那抹“晨陽”已在他掌中。“給你,”他將那抹“晨陽”放入她手中,並向她微微一笑,瞬時陽光又回到了他的臉上,“傾國之花當贈傾國之人。”他說。
夜羽的腦袋“嗡”的一聲,所有的思想都被他這一句話驚走了。她機械化地將金箭龍蘭收入一隻玉盤之中,並把它背在背上。“這朵花給了我,你該怎樣向銀城交待?”半晌,她才從紛散的思緒中理出這樣一句話來。可是話一出口,她才醒悟到這句話中瀉露了多少關切的心意。本是賭注的金箭龍蘭的意義竟變了質。他送給她?最糟的是她竟因他的話而私心暗喜。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是我的事。”他依舊微笑,望著夜羽的眸中顯露出太多太多不能說出口的情意。在交出金箭龍蘭的一刻,他亦交出了自己的心。隻要能讓她展顏,他縱然粉身碎骨又何妨。
夜羽朱唇微張,但卻沒有說出要說的話,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夜羽在心中記下了他的模樣。“我走了。”她猛然轉身,低低地說。一道烏光由她向後揚起的手中飛出。同時她飛身騰起,閃了幾閃已跳上血魔花園的牆頭。回首望去,卻見一片豔色的海洋中默立著一道白影。他手中持著她拋給他的烏環,她終可放心了。他那麼聰明,定會明白她的用意。
“由西方,突圍,速與屬下彙合,趕回屏穀,珍重!”耳中傳著那熟悉的聲音。珍重!珍重!充滿關懷的話語在她耳邊回蕩。夜羽心中一片茫然,晶瑩的淚湧出眼眸,輕輕地刷下那絕美的容顏。她轉身躍下牆頭,毫不猶豫地向他指的方向奔去。
洛息塵癡癡地望著夜羽離去的方向,這一生一世是再也忘不了她那流著淚的淒美容顏,那般悲愴、無奈的眼神了。低首向她所贈的烏色指環望去,卻發現環上刻著三個細小的字--引針環。“看來我們要一生一世都糾纏不清了。”他微笑著低歎。
“該是走出血魔花園的時候了。”他喃喃自語,一收烏環飛身而起,似一縷白煙般飄出血魔花園。
午夜,銀城。
一道白色的人影直奔銀城重地--接天樓。伴著升空的緊急煙火,數十條人影從四處飛騰而來。那白衣人身形快得像一陣風。數十銀城高手眼看著他直人接天樓。
在這樣情況下,再無人注意,另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撤出銀城,溶入與銀城對峙的屏穀桃花源人馬之中。“小姐萬安。”所有桃源弟子都跪了下來,惟有那條黑影立於風中。
接天樓之巔,那條白色的人影默默地望著西方許久,直到銀城高手將接天樓層層包圍後,白衣人才啟動接頭的機關,一條暗道無聲開啟,白衣人毫不猶豫地閃身而入,機關立刻複原如初。
銀城人馬展開緊密的搜索,最終還是無功而返。他們甚至連白衣人的像貌都沒見到,這是銀城的恥辱。
可是銀城城主洛彬衣聽到報告之後,卻隻是微微一笑。
“父親,您笑什麼?”銀城少主洛息秋奇怪他那聰明機智聞名的父親的反應。
“息秋,你該好好用功了,你比人家差遠了。”洛彬衣拍了拍愛子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他始終沒有回答兒子的問題。
是夜,血魔花園中那久置了數年的古琴再度揚起清音,那音韻優美而淒涼。所彈的曲子,正是詩經中的蒹葭。
詩曰: 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徊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之央……
時至:元朝順帝,二十年,洛息塵與軒轅夜羽同為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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