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俏娃說:“你太膽小了,還算個男子漢大丈夫哩!”宗尚誌說:“沒接近你之前,我認為你是很高貴的,沒想到你會嫁我,一個小護兵,一個侍候人的人!”
任俏娃說:“我誰也嫁,隻要他長那東西我就嫁。殺豬的,宰牛的,挑貓的,閹狗的,剃頭的,修腳的,吹嗩呐的,我統統嫁。每嫁一次人,我就痛快幾天。用這個辦法對付張廷芝比用刀子紮他還解氣。”任俏娃反問道:“事到如今你說我為什麼不嫁人!你說我還能有什麼好辦法?自殺了,便宜了他;多花錢,他不心疼;冷落他,正中他的意,他天天有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家裏沒有外邊找,人家不從他就用盒子槍強迫。我什麼辦法也沒有了,我隻有嫁漢,今後我不但嫁人,我還要嫁狗,那種跟羊的四條腿的狗。”
宗尚誌笑著說:“看來你不是愛我,是泄恨。我隻起了個跟羊狗的作用。”
任俏娃自知失言,忙陪著笑臉說:“不,你是陝北第一美男子,賽過呂布。我愛你是真心實意的。”
說著又抱住吻他。
宗尚誌問:“在寧條梁時,你不隨張廷芝逃跑行麼?”任俏娃說:“不行,不逃要出人命的。我不隨張廷芝走,我不得活。我倆常在一起,白煥儒撞上了也不得活。一次白煥儒還在小店裏盤點貨物,張廷芝就在套間裏把我壓倒了。那是個穿灰皮的狼,發了瘋就什麼也為頤了。那天他手裏提一把精尻子手槍,一刹那間白煥儒要是闖進來了他就沒命了。”
宗尚誌說:“是的,張廷芝是敢那麼做的。並嶽秀手下的班長因為耍賭,張廷芝敢一槍放倒。白煥儒一個窮商人,張廷芝決不把他放在心上。”
任俏娃說:“張家的人把壞事做盡了,我們還為他盡什麼忠?守什麼節?我們應該好好地玩,玩個夠。”
她把宗尚誌抱住壓倒了。
宗尚誌撫摸著這個十九歲的少婦說:“你愛我愛得發了瘋,恨張廷芝恨得心裏起t火,這我是知道的。我領情了,今生今世忘不了你的好處。”
.任俏娃當即落下了淚。她嗡嗡嚶嚶地哭泣著說:“我小時家貧,父親母親終日為了吃穿二字著忙,沒有人心疼我i跟了張廷芝,他從不把我當人看待,我隻是他個尿壺。在張府裏我沒有一個親人……”
宗尚誌說:“日後,我就是姑舅媽的親人,任俏娃戳了宗尚誌一拳說:“不要臉,還叫姑舅媽哩!”宗尚誌笑了,問:“那日後咋稱呼呀?”
任俏娃說:“在張廷芝麵前,你仍叫我姑舅媽,他想用這一層關係把你我隔遠點,咱倆就用這個稱呼糊弄他,離開張廷芝在旁人麵前,你呼我二姨太,咱用這點尊卑關係掩人耳目,單有你和我時,我叫你哥哥,你叫我妹妹一記下了嗎?”
宗尚誌說:“你想得真周全。”
任俏娃說:“咱倆演習一次。哥哥哎一”
她笑著又倒在宗尚誌的懷裏了。
宗尚誌說:“老李婆咋還不來哩?”
任俏娃說:“你放心吧,有襯枝遮掩,咱們在暗處,她在明處,她一進門我們就看見了。這真是個風水寶地,也難得這麼個好機會,咱倆就耍個夠一來一次吧!唱個‘二進宮\”
宗尚誌邊行動邊說:“你今天給張家老先人把墳上美了。張廷芝他老爺九泉有靈,也會慶幸他孫子搶來個漂亮媳婦,人既聰明又會拉嫖客,竟跑到他的婢亭裏來嫁漢。”任俏娃說:“我正是要用這個方法報夏那個沒人心的大色狼。張廷芝他老爺今天活來了,要我嫁,任俏娃也嫁!”宗尚誌說:“這種沒人倫喪天良的事,張家人千哩!你知道張世儒那個老流氓簕占親外甥女的故事吧!”
任俏娃說:“不知道,張世儒是哪一個?”
宗尚誌說:“張廷芝他六大嘛!”
任俏娃說:“張六不是還活著嘛?”
宗尚誌說:“人還活荇哩,民歌卻唱遍了吳起八道大川任俏娃說:“你唱兩段,讓我聽聽。”
宗尚誌說:“我不會唱,任俏娃不依,她搖著宗尚誌的肩頭說:“唱吧*情歌最逗人,我最愛聽人唱情歌。”
宗尚誌告澆說:“我確實不會,一句也唱不出來。我這個人五音不全。”
任俏娃用反激法說:“是替你那姑\舅爺爺保秘哩吧?怕丟人亮醜?”
宗尚誌試了幾試,還是唱不出來。
任俏娃說:“那你就說說唱詞吧。那唱詞是啥意思?”宗尚誌說:“親舅舅和親外甥女鬼混,還能有啥好意思,全是些‘我妗子比我強十分你妗子沒有你年輕"一類話。”任俏娃說:“他們那叫鬼混,我們這叫愛情。咱們以後在哪兒相會呢?”
宗尚誌想打退堂鼓,說:“以後還敢來麼?”
任俏娃說;“敢,為啥不敢哩!”
宗尚誌說:“張廷芝是條狼,咱們生活在狼窩裏呀!”任俏娃說:“皇帝的老婆還嫁漢哩。張廷芝就是一隻老虎,事情一過,一沒賊蹤,二沒賊贓,張廷芝抓不到把柄他能咋?隻要我倆做得機密。”
宗尚誌想了想說:“以後咱們就在李小娃家相會吧!”任俏娃何:“那兒放心嗎?”
宗尚誌說:“放心。李小娃家婆姨和我暗通著呢,我倆是老關係了。”.任俏娃擰住宗尚誌的臉蛋說:“你個偷吃狗兒宗尚誌說:“你說對了,當兵的嘛,就是偷吃狗,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
任俏娃說:“那兒她,我去了多不方便?”
宗尚誌說:“你是太太,你優先6”
任俏娃說:“說正經的,那兒恐怕不方便,日子長了,也怕不安全。”
宗尚誌說:“絕對安全。我利李小娃婆姨是明關係,人都知道,張廷芝也知道,到了那兒別人就不會懷疑你1%小娃婆姨擋了耳風還可以給咱倆放哨。”
老李婆汗流滿臉氣喘籲籲地跑來了。她們開始燒香點紙上墳。
聰明的任俏娃在張家祖墳裏割心割肝地痛吳了一場0她口裏呼喚著爺爺奶奶,心卻想得老遠老遠b她想到了邊遠的寧條梁小鎮,想到了在小鎮上受苦受難的爸爸媽媽,想到了善良溫和的白煥儒。她痛恨披著人皮的豺狼張廷芝,她感歎自己的不幸身世和坎坷經曆。她哭得滿瞼飛淚。
老李婆在一旁苦口相勸3宗尚誌轉身去偷偷地笑。三人出了墳園,剛到洛河邊?張廷芝在前川溜馬回來了。他騎在馬上何:“你們到哪兒去了?”
老李婆代答:“到老墳裏弩祖去了。”
張廷芝何任俏娃:“你怎麼哭了,雙眼紅腫?”
任俏娃仍然雙目捧淚。老李婆代答:“二姨太想早生貴子,對祖宗可孝敬哩,她今天哭得可傷心了,我寧是拉不起來!”
宗尚誌站在離任俏娃三米遠的地方,右手按著腰間的小手槍說:“難得姑舅媽一片孝心,他今天把“姑舅媽”三字說得特別響。
張廷芝想:“這女人真的收心了。”
爾後,他對任俏娃就放得寬了,也高看了幾分。
任俏娃與宗尚誌日親日近,日近日親,不多日子就甜蜜得如膠如漆難割難舍了。
豹子綏喪子人多眼雜,他倆每隔三天兩天就在李小娃家幽會一次。有李小娃妻子放哨,李家的三間石板房就成了放縱野馬的廣闊草原。每次相會他倆都要盡情地玩個夠。日子久了,膽子也就逐漸大了,每次玩的時候也就長了。
這事張府裏上下人都已看出破綻,但個個都守口如瓶,瞞著張家幾個主要掌權人物。人們怕引起血光之災。而任俏娃和宗尚誌卻沉溺於男女媾和的情海裏>諢然不覺。
這時張廷芝委派宗尚誌出了一次差。出差僅半個月,但他時時想念任俏娃,大有度日如年之苦。宗尚誌回豹子梁寨子時,路過土合院村。杏子快要成熟了,綠黃摻半,泛著酸絲絲的香氣,撩逗人的胃口,他搞了一手絹兒,打算送給日夜想念的二姨太,相親相愛的“小妹妹'宗尚誌走進了寨子大門,穿過存放糧食、彈藥的庫房,穿過一溜溜長長的住著大兵的石板房到了二姨太的房門前,但他住了腳。他忽然想起臨別那天在李小娃家幽會時,任俏娃爬在耳畔悄悄叮嚀他:“近來氣色有點不對勁!”她說的“氣色”是指周圍人的神態。
宗尚誌問:“誰說什麼來?你說具體點!”
任俏娃說:“具體的倒沒有。今天我出門時那個老母狗用眼睛惡狠狠地看著我。”
‘任俏娃說的“老母狗”是指張廷芝的繼母張鴻儒的小老婆,任俏娃乎日稱做“姨媽”的那個河北宋德府來的老妓女。
宗尚誌說:“那你今天就不該來。”
任俏娃說:“我不來,能讓你一人空等麼?那多難熬呀W~等人急死人!”
宗尚誌說:“還是小心點好,免出漏子!”
任俏娃說:“這還用你叮嚀,我向周圍的人都送人情,就是要拉關係穩住他們。”
宗尚誌折轉身到兵營裏轉了一圈,大兵們有的睡午覺,有的擦步槍,隻和他冷漠地汀了個招呼便各幹各的事了。宗尚誌又捺住情火在院子裏望了一陣兒藍天白雲,這才裝作慢騰騰的樣子,大模大樣地走進二姨太的臥房。
宗尚誌大吃一驚,好像人迎頭澆了他一瓢冷水,他一身的熱力、情火全都冷卻了。任俏娃像害了一場大病,臉色煞白,雙眼呆呆地深陷下去,嘴唇幹裂,頭發是散亂的,被子還沒疊。她聽見宗尚誌在院子的走動聲才起床,剛從被窩裏爬出來。
宗尚誌問:“你怎麼了,這時候還睡覺?生病了嗎?我派人去吳起鎮請個醫生來。”
任俏娃說:“咱們的事情敗露了,“從哪兒敗露的?”
“李小娃家。”
“我槍斃了這個小妖婆。”
宗尚誌摸了摸腰間的勃朗寧說:“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她怎麼敢隨意亂講?”
“不要埋怨李小娃婆姨了,這事全搔我。”
任俏娃推宗尚誌坐在炕沿上說你外出前那次在李小娃家剛走後……”
宗尚誌說:“我聽見小娃婆姨在院外大聲吆雞,知道有人來了……我就沒走大門,從牆豁口的拐角裏跳出去了。”任俏娃說:“你剛跳出豁口,老母狗就來了。她看見了你的背影。你沒看見她嗎?”
宗尚誌說“事急,我沒顧得向後看,我一跳出院子就走了。我以為人一走就沒事了。後來呢?”
任俏娃說:“你走了,老母狗已進院了,我出不去。事I急了我就亂了主張,沒處藏,我就鑽進李小娃家的櫃子裏。”“後來呢?”
“老母狗進來四處查看,什麼也沒有。她問小娃婆姨,大櫃子裏放的什麼?小娃婆姨說是蕎麥,老母狗說,已到五月了,你家的蕎麥還能裝一大櫃子?你哪來這麼多的稂食?說著將櫃蓋掀了起來——我就藏不住了。”
宗尚誌長出了一口氣。他軟癱了。
二人相對默默無語。
宗尚誌抓住任俏娃的胳膊說t“這T全完了。你不向櫃裏鑽可以嗎?出了櫃子你不承認有奸情可以嗎?你說過,這號事一沒蹤二沒贓,抓不在肚皮上誰承認!”
他的話懷有瞞怨。
任俏娃說:“咋樣也不行。你要是不走咱倆軟對付或許會有轉機。你一走我一個人就對付不了。這號事能賴過別人,難道能賴過那個老婊子?我出櫃後她沒問我幹什麼,隻逼我解開褲帶,在我腿襠裏摸了一把——這不,蹤呀贓呀全有了。”
“你當時咋辦來?”
“我當即跪下來說:我錯了,求姨媽饒了我這一次“那個老妖婆咋說?”
“她用指頭剁著我的眉心說:你等著,等友蘭回來剝你的皮!我拉住她的手還求她,她不允情,撒脫手硬走了。”“這該怎麼辦呀!”
任俏娃哭了。她用拳頭砸著油漆過的木炕欄說:“當年隨張廷芝這個魔鬼出逃,虧了白煥儒。如今,天該報應了,我是自鑽墳墓。你快走,趁張廷芝沒回來,你還跑得脫!”
宗尚誌說:“我不走,我一走全成真的了。你怎麼辦?”任俏娃哀傷地說:“我命盡了,我認命了。你為什麼不走,嫌陰曹府裏鬼少?”
說著,她掀起衣箱,取出一枚金戒指,一雙梅菊牌絲光洋襪子和一堆銀元說:“你把這些拿上快走。咱倆相好一場,明年清明節別忘了在十字路口為我點兩張紙。”
然後又抱住宗尚誌的脖子喔喔地哭。任俏娃站在腳地,宗尚誌坐在炕沿。他雙手抱住任俏娃微微顴動的肩頭老半天沒說話,他腦子裏閃動著張廷芝惡狼一般的形象?和他過去親手製造的一幕幕刀光血影的慘劇。
“這樣吧,”宗尚誌推開任俏娃說,“讓我去求一求這個河北老婊子,多給她送些禮物。隻要她不開口,張府裏也沒人敢給張廷芝說這話。”
“不行不行。”任俏娃說,“這個法兒我試過了。出事的那天晚上人睡靜後,我提了一包大煙土找上門,跪在地上求饒,那個老母狗不但不領情,反將大煙包朝我迎麵打過來。洋煙包子打爛了,驚動了入睡的丫環,現在上上下下的人都偷偷議論這事哩!”
宗尚誌問:“這個老婊子,為什麼這般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