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4
我問她:“你喜歡這個工作嗎?”她說:“怎麼說呢,一個年輕人來做這種街道老大媽的工作,不會有人喜歡。再說現在你也找不到更好工作,當時全市參加考試的有100多人,最後錄取了70人。也不是誰想幹就能幹上的。但是,話又說回來,既然幹上了,你就放不下,就得想辦法把它幹好。”
我說:“基層黨務工作既瑣碎,專業性又很強,你是怎麼適應的?”小馬說:“就是多學習、多請教,向書記學,找書看,上網查,上麵怎麼要求,認真辦就是了。”
我問道:“你在社區工作碰到的最難的一件事是什麼?”
她想了想說,有一次,主任不在家的時候,一個患有精神病的居民找到社區,說他的低保少了50元錢。其實這50元錢是一種臨時性的物價補貼。物價上漲的時候,補50元,物價下調的時候,這50元就取消了。當時這位居民情緒很激動,我給他解釋政策,他根本就聽不進去。我頭一次一個人麵臨這種情況,以前都是主任出麵。所以,我有些手足無措,心裏也挺害怕,但還是耐心給他做工作。後來實在不行,我就從自己兜裏掏出50元錢給他。可他說什麼也不肯要,說不是你欠我的,我不要。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後來他的親屬來了,總算把他領回去了。
馬琳琳說:“像這樣的事情經常碰到。沒辦法,碰上委屈,隻好回家裏和父母哭去。我們這個社區光精神病患者就有200多人。”
她說的不假,我在從社區到居民家的路上,就碰上好幾個。其中有一個人在站在牆角那兒,情緒激動,不知在和誰說著什麼。
馬琳琳說,她們有時連星期天都不能休息,有時同學聚會、朋友看電影,根本就沒有時間參加,隻好說聲抱歉。
我說,“你這畢竟是一個臨時工啊,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葛布辦事處的張越穎說:“如果在社區幹好了,可以考公務員。現在考公務員要求有基層工作經驗,所以現在年輕的社區工作者,雖然是臨時的招聘工,但他們隻要幹好,還是有前途的。”
考公務員,比考大學還要難,如果她考不上,她還會選擇別的工作嗎?我想到我們這一代人,當年雖然遭遇了上山下鄉,吃了不少苦,但是大學畢業後,國家重視,負責分配。如果對自己的工作不滿意,還有調轉的機會,哪有現在這些孩子的壓力啊?
之生怕一覺醒來,達一忉就都浚?
在撫順新地號社區,我最先采訪的是白麗娟。
我在社區二樓的會議室正等著,馬琳琳就上來對我說,白麗娟來了,在樓下,要不咱們下去!她上樓不方便。
我明白,這是一位殘疾人,急忙說,那好。
馬琳琳介紹了一下,說,這位是白麗娟,這位是省裏來的記者。
一見麵,白麗娟就對我說,這幾年媒體沒少采訪她,現在她再也不願意接受采訪了,因為她不願意勾起自己內心的痛苦。
白麗娟坐在我的旁邊,為了接受采訪,她還是刻意打扮了一下。她膚色有些蒼白,人很瘦削,但看得出,她的臉型很周正,應該算是一個挺漂亮的人。
她是一個腿有殘疾的人,今年45歲。原來在撫順石油一廠,是看車工,後來就下崗了。她嫁的丈夫雖然是一個健全人,但是沒有工作,而且兒子有病,公婆又是盲人。這一家子的生活十分艱難,家徒四壁,一無所有。
她知道我是采訪棚戶區的事,就說,動遷之前的住房不到24平方米,沒水沒電。但是聽說動遷上樓,高興歸高興,家裏哪有錢啊!但是在市、區領導的幫助下,沒花錢就上了樓,是45.93平方米,比過去翻了一番。不但幫她上了樓,還給她裝修,給買了彩電、冰箱、電視機、抽油煙機、淋浴什麼的,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床、衣櫃。這麼說吧,家裏那些東西,幾乎都是政府給添置的,沒用她花一分錢。
搬上新樓後,中央領導王兆國到家裏來了,省領導張文嶽都到她家來看過,知道她過去的情況,看到她現在的家,他們都很高興。
她說,剛上樓的時候,頭幾天都像在夢裏一樣,緩不過勁來,這是真的嗎?她不敢睡覺,生怕一覺醒來,這一切就都沒有了。她連窗簾都舍不得掛,因為怕一掛窗簾,這屋子變黑了,這一切就都消失了,她得睜著眼睛看著。心裏老是在問,這是我的家嗎?
不光如此,政府還關心她的孩子,幫孩子治病,帶孩子上北京。可是,孩子在學校心髒病突發,死了。
說著,她流下眼淚,說:“我的兒子長得漂亮,那些到過我家的幹部都喜歡他。他的校服是他們學校最幹淨的,我總給他洗。現在,兒子走了,丈夫也和我離了婚,我比他大6歲,他是一個健全的人,他有他的想法,我不能勉強。”
她說,現在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漸漸地也想得開了。那些日子,真的,就感覺人活著沒意義。雖然有了房子,但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庭,那我還有什麼呢?
停了很長時間,她沒有說話,我知道,她是在平息自己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她說:“我現在忘不了街道書記李曉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關心我、幫助我、鼓勵我、開導我,就怕我想不開。見我生活困難,還給我送來了米、麵、油。有一次還給我拿了300元錢,其實她收入也不多。她忙的時候,還派社區其他人來看我,對我說,你是我最牽掛的人。當時我感動地說,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正說著,有電話打過來,白麗娟一再說:“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們幾個殘疾人姐妹聚餐,我們這些人聚一次不容易,而且,每次活動都是我張羅的,包括定飯店,這些事她們做不了。如果我不去,她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去幫助她們的時候,就感到自己也有價值了。”
“現在社區給了我一個公益崗位,讓我帶領二十幾個人,組成一個縫補班,給服裝廠幹點零活。主要是剪線頭、縫邊,有些腿腳不方便的、身體不好的,我就把她們領到我的家裏,在我家裏幹,反正我家裏也沒有什麼人。我能幫助一些人,覺得自己也有價值了。咱們區長是個女的,看到我就說:白麗娟最讓我敬佩,擱一般人,早挺不過去了。其實,沒辦法,擱誰也得挺啊!”
我看她的那些殘疾人朋友一個勁兒地給她打電話,不好意思占用她更多的時間。我說到你家看看,她說好。我們一起出了社區,她上了她的殘疾人電動車,在前麵帶路。她家離社區不遠,是一樓,她說社區照顧她,給了她一樓。她行動的確十分不便,好容易上了台階,進了家門。屋裏一大堆正加工的麵料,一個50多歲的婦女正在忙著幹活。白麗娟說:“現在活兒不太多,有些人就拿回家去幹,行走不方便的,就在我這幹。”
電話又響了。白麗娟連說:“對不起,他們又催我了。”
最後她說,我總想擺脫別人的關心和幫助,想靠自己,可是沒辦法。真的,得到領導的關心之後,反倒覺得沒有希望了,我怎麼老是靠人家幫助呢!
I臨分手的時候,她又補充了一句:“我就願意和你們這些有文化的I人說說話。”
3,咱夭生就是唱歌的李振忠,別看他73歲了,但人很精神,戴頂前進帽,一看就有氣質。果不然,人家是唱歌的,是撫順市“老年學雷鋒藝術團”的獨唱演員。
李振忠在棚戶區住了15年,先是住東崗社區,後來棚戶區改造,搬到新地號社區的。
他原來住的地方是礦區,旱天沙塵暴,揚起來的都是煤灰,洗都洗不淨。雨天是爛泥,人就在黑泥水裏蹚。房子是黑的,人是黑的,衣服是黑的。他原來是農民,後來農轉非,有了城市戶口,但沒有工作,自己開了個小賣店。
他說,棚戶區的小賣店就像城市裏的中心區一樣,沒事人們就聚在這裏,說說話,張家長李家短的,有的在這下個棋、哼幾句歌。他高興了也唱,這一唱,大夥都說唱得好,他就更喜歡唱。很快,在他們那塊就出了名。後來他們那塊動遷上樓,就遷到新地號來了。
他說,咱不是那種張揚的人,搬到新地號,得低調一點,他們也不知道我會唱歌。後來社區要搞活動,到處劃拉人,一塊從東崗遷過來的人都了解我,知道我歌唱得好,就推薦了我。社區挺高興,就去找我,讓我參加他們的活動,於是就參加了。這樣,名氣就一點點大了。撫順市成立“老年人學雷鋒藝術團”,也找我參加,擔任獨唱演員。
我問他主要唱哪幾首歌,他說“劉歡的《好漢歌》、騰格爾的《天堂》。”這幾首歌難度不小。我又問他,那你是民族唱法還是通俗唱法?他說是民族唱法。我問道,你是否也像山東那位大衣哥那樣,每天自己練習發聲。他說,沒有,我是突然發現自己會唱歌的,天生就是好嗓子。現在每到演出前兩天,練練嗓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