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氣氛繃得死緊,司馬尚之向前逼近一步,她便後退一步,人已經退到河岸邊緣,若是再退便得從兩米多高的位置摔進風高浪急的淮河之中。她根本連遊泳都不會。無論如何也沒有跳下去的勇氣。
距離近到似乎下一刻就會被司馬尚之伸手抓走。她深吸一口氣,正是不知所措的時分,遠處喧鬧聲再起,抬起頭,便見謝玄的那匹黑馬跌跌撞撞自遠處衝過來,馬上還帶著另外一人,估計是染香。而在他身後,則是城南大營那邊追過來的人。
相隔那麼遠,隻對視一眼,慕容清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謝玄身上有傷,就算一身浴血也有可能是別人的血,但一個人身上若有傷勢,其實是掩飾不了的。
兩邊撞到一起,這才是真正的絕境,然而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就算被逼到這個份上,策馬橫劍,依舊是帥到不能直視。
謝玄一路停都沒停,直接衝到司馬尚之麵前,手中長劍對著司馬尚之頭頂劈了下去,司馬尚之揮刀格擋,兩人衝撞之間,已經過了一兩招,然後各自退開,冷冷的看著對方。
謝玄沉默,司馬尚之也不說話,隻鎮定自若的指揮陣型,上千羽林軍片刻之間便將他們二人圍在這淮水河畔。謝玄不顧一切,先擋在了慕容清麵前。
眼前形勢,其實還未到絕境,就算謝玄身上有傷,建康帶出來的羽林軍也不可能對他斬盡殺絕。若是在這個時候將慕容清和染香當包袱扔在這裏,隻他一人,依然可以突圍。
但眼神交彙片刻,慕容清就明白了,謝玄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打算放棄她。
司馬尚之站在水畔,看著謝玄,冷笑道:“謝七,今時今日,難道你真的要為了這個女人死在這裏?”
“那你又為何非要置她於死地?”謝玄壓著怒意反問。
司馬尚之未曾回答,隻打了一個手勢,身後騎兵以半圓陣型緩緩收攏,弓箭手衝到第一排,滿弓長箭齊刷刷對準他們二人,兵力注定有強有弱,一個武士無論武藝再強,身邊拖著兩個女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司馬尚之死死盯著慕容清,話卻是對謝玄說的,“看在你我世交的份上,將這個女人交給我。今日之事再也與你無關。”
到了這個時候,謝玄竟然還在笑,真是瘋了。但他卻盯著司馬尚之的眼睛,道:“你我自幼相識,未曾想到居然也能敵對到這個地步。”他緩緩舉起手中劍,尚在滴血的劍鋒指向司馬尚之的雙眼:“我不會放棄她,大不了,就一起死在這裏。”
“你真要為她死?”司馬尚之不可置信的看著謝玄。他其實還在猶豫。當初他托琅邪王司馬道子向皇帝請命出來追慕容清,原本便是存了誌在必得的心思。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慕容清的身份對遼東慕容垂的牽製。這是個大功,他絕對舍不得放棄。但要在這裏殺了謝玄,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像他那樣的人,也根本無法理解,不過是一個女人,怎麼會將謝玄逼到如此境地。
謝玄雖然未曾回答,但他眼神之中的堅決也說明了一切。世家子弟自有驕傲,一言既出,死也不會反悔。
皇族宗室的尊嚴亦是不容踐踏。局麵僵到這個地步,連司馬尚之亦被逼上極端。
他緩緩開口,隻一字:“玄。”
是軍令,一字既出,弓箭手齊刷刷將長弓舉起。兵器的冷光在月色下安靜反射。
“盈。”張弓如滿月,隻待長箭離弦那一刻,刀出鞘必浴血,箭離弦則不歸。
謝玄帶馬後退,以自身一人一馬擋於慕容清身前,就算注定要死在這裏,在他死之前,他也不會容許任何人傷慕容清分毫。
一觸即發的片刻,慕容清卻突然大喊:“停下!”
最後一聲軍令未曾出口。司馬尚之靜靜看著她,身後千軍沉默唯有長箭寂然等待離弦的那一刻。
她也在笑,到了這種時候反而不怕了,隻是輕輕的笑。笑意溫柔,司馬尚之第一次覺得,其實慕容清是真的生的很美,傾國傾城亦不為過,若是就這麼殺了似乎真的有些可惜。
慕容清笑著道:“王爺,你真的希望我死嗎?若是小女子區區一死,能讓王爺心滿意足,倒是值得了呢。”
司馬尚之默然不語,謝玄看向她,眼神裏卻是深如汪洋的痛悔。
“清……”
一個字,有時候也許勝過萬語千言,她讀懂了謝玄眼中的自責,因此反而釋然。
“我不怪你,以後好好過吧。不要再喜歡像我這樣的人了,太累。”
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連謝玄也有幾分迷惑,根本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幹什麼。她依然在對著司馬尚之笑,笑意卻變得森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