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師兄公務纏身,並不能在這天牢陪伴許久。加之我已無大恙,他縱然惜別,也隻得放心地走了。
我渾身盡是銀針,雲桑尊者囑咐我不得亂動,但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著實煎熬,我便想換個姿勢。隻微微一動,全身的銀針又入穴一寸,疼得我幾乎暈厥,隻得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動。
炎師那邊不知怎地,居然也抽泣起來。
“哎,想你我纏鬥半生,怎料你不計前嫌,屢次替我龍族消災解難。罔我長你一輩,相比之下我真的是自愧不如。”炎師語重心長地發起了感慨。
他仿佛是在誇我,但我卻覺得他占了我好大的便宜——他居然說長我一輩!沒法和他做朋友了,我不過跟傲天學了幾天功夫,況且並未以師徒相稱。我知道傲天胸襟坦蕩,但此舉著實為他弟弟出了一口惡氣。
“我堂叔敖閏,一生仕途坎坷。晚年又遭魔道蠱惑,弄得人頹妻亡。好在你及時到了西海,若再晚一些,我堂叔就完了。”炎師說道他堂叔又不禁抹起眼淚。
我把頭偏向他那側,看著他那哭哭啼啼地樣子,就像是回到小時候一樣。
不過那時候,他是打不哭的,他會攢著眼淚,然後去司武閣找傲天放聲大哭。然後,傲天領著他來找我師父算賬,之後我就得在眾目睽睽之下挨板子。
我不禁失笑。
炎師見狀必是以為我在嘲笑於他,因而轉悲為怒,憤憤道:“你這廝忒沒胸襟,恨人有笑人無,我並未肆意尋釁,你為何還哂笑於我?”
我不睬他,自顧自說道:“我何曾哂笑你了?我不過嘲笑自己半世飄蓬,竟是為他人做嫁衣裳。渾渾噩噩一生,到頭來惺惺相惜的,竟是冤家債主。”
“你什麼意思?”炎師問道。
我歇了歇,提了一口丹田之氣,方有力氣和他解釋道:“我是說,我這一生庸庸碌碌,沒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雖一事無成,但也不冤枉。臨了能和你這個仇家化幹戈為玉帛,著實讓我始料未及。”
炎師破涕而笑,我倆笑作一團。我也懶得預想自己的後果,也不願忖度當權者的決策。甘為一生絕望的狂歡。
“這景象,實在讓人想象不到的。”燈盞忽而出現在我的麵前,對小葉說道。
隔著鐵欄,他們兩個憐憫地將我打量了一番。
小葉唉聲歎氣道:“原想著,跟了個神通廣大的主兒。誰知你竟是個橫生事端的莽夫。莽夫也就罷了,為何屢遭大劫,都可免死,若換作尋常人,早就魂歸幽冥了罷。想我葉氏何等聰慧,卻被你視作無物,你若肯和我商量一二,必免此禍端。”
我最恨他那副事後‘天算子’的模樣,恨不得立馬起來,爆錘他一頓。
我幽幽道:“燈盞,你進來。幫我把銀針盡數拔了。我躺久了,身上有些乏,想起來活動活動。”
我把拳頭攥得咯咯作響,小葉一見又觸了我的眉頭,訕訕道:“穀主難道是要恩將仇報?我不敢居功,但不是我誰還背得動你。看你平時羸弱的模樣,卻比泰山都重。”
小葉揉了揉肩膀,說道:“我這一身筋骨沒有一處是好的,回來受你連累,當眾挨了三十板子。我一介草包也罷了,燈盞是女流之輩,卻也跟著受罰。受你牽累的還不止我倆,琉璃魄的宿主(除了人眾和已故的上神),無憂尊者,雲天尊者,甚至是大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