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槿訝然了一會,嚴蕎蘿對他來說如此重要?重要到他要不眠不休的去找她?或者,他其實是心虛,謀權篡位本就是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蕭幕亦他是覺得心虛而失眠。
這倒解釋的通了,因為心虛,所以不敢上位,因為心虛,所以徹夜難眠,因為心虛,所以無力戰爭,用自己的稚子換取太平。
她捋了捋須,付了酒錢,出了宴樓,念槿望了一眼那碧波蕩漾的清湖,和那依然如故的清湖亭。
清湖亭周邊,三三兩兩的船隻靠著岸,隨著波浪偶爾搖晃,亭內三三兩兩的男男女女隔著一米開外的距離偶爾交談偶爾露出會心笑容,真真是個談談情看看景的好地方。
那一年的東至節,她在亭邊等他到夜深,她還記得那沱涼的雨水的溫度,記得他來時,那溫潤的眉眼在如幕的雨簾裏,清晰又模糊,記得見到他那一刻,周身燃放出的喜悅悸動,記得亭柱前那滾燙的一吻。
“老先生,老先生,您莫不是得了風眼?如何在這望風流淚?”一個童稚的聲音響起,念槿陡然一驚,才發現那個老先生指的正是她本尊,才發現她老先生竟然莫名的流淚了,一低頭,才發現一個七八歲的小女童正捉著風箏,眨巴著一雙眼睛好奇的望著她。
念槿擦了擦淚珠,道,“小家夥,老夫是得了風眼,你曉得風眼是如何得的嗎?”
小女童天真的搖頭,念槿故作深沉,繼續道,“老夫從前最好哭鼻子,哭著哭著就容易得了風眼,小家夥以後一定要曉得,如何都不要亂哭,否則得了風眼,望風就得流淚了。”
小女童驚詫的張大了嘴巴,良久軟著調哭腔道,“嗚嗚,可是蕭王爺身體不好了, 阿妮以後就要經常哭了,怎麼辦?阿妮不想得風眼……”
念槿愣了一愣,脫口問道,“為何?”
阿妮小姑娘揉了揉鼻子,眨了兩下圓眼珠,委屈的說,“我娘親說蕭王爺將北漠國的狼子野心打的退回了老窩,但蕭王爺如今身體不大好,娘親說蕭王爺要是死…啊呸呸呸,不能提到這個字,就是…”阿妮想了一下,繼續說道,“就是蕭王爺要是不在了,大秦國就會被北漠國搶去,到時候,我們家就得散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紙風箏,“今日天氣好,我就和小夥伴們出來放風箏,求老天爺不要讓蕭王爺得病,讓他繼續保護我們。”
別過阿妮之後,念槿又一次猶豫了,她好像曉得了兩件事情,其一,他真的病了,而且病的不輕,其二,好像望都城的臣民很是擁護他。
念槿不曉得是如何走到那張皇榜前的,她眯著眼在那張皇榜告示前站了許久,想了許久,終於還是將榜給揭了下來。
再次入宮去,念槿覺得自己跟皇宮真是有著不解之緣,幾番想要逃脫,卻總是不由自主的與之牽連,逃都逃不掉,或許,婆婆說的命運,大抵便是如此吧。
盡管婆婆拚了反噬之苦也要為她卜上那三卦,但她的命運並非由此改變了,該來的依舊一樣不少的到來,婆婆說過,天意從來高難測,即便當時卜測得了,天意又會變成另外一幅樣子。
轉過長廊,繞過花廳,水榭裏沉睡的遊魚都安靜,整個皇宮內沉寂著一種格外安詳的調子。
遊牧的易容術很了不得,便是她自己也無從看得出來這是她本身,何況是其他人。
當她又一次見到蕭幕亦,見到他身形蕭索的更加清臒,隱隱有種清風道骨的感覺,眼窩處纏綿著紅血絲,一副疲倦的樣子,念槿裝模作樣的將手搭在他的脈上,把脈是她被就出去後,隔壁住的那家郎中教習的,那段時間太無所事事,便也跟著學了三腳貓的皮毛。
沒成想竟然她看的第一個病人,竟然是他,嗬嗬,天意果然高難測。
蕭幕亦深蹙著眉頭,他索眉的樣子使得他看起來有些嚴肅的威嚴,衛子頃擔憂的問她,“老先生,蕭…王的失眠之症可有解?”
念槿抬眼又睨了一眼蕭幕亦,見他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她搭脈的手指,心中驀然一慌,旋即想起來,當初她來時,做足了功課,手自然沒放過。
她與蕭幕亦曾經那樣熟悉,熟悉到他身上的每一道傷疤深深淺淺她都曉得,自然,蕭幕亦對她也是了如指掌,她是來帶走團團的,又怎麼可能會令自己露出破綻?
蕭幕亦眸中攢粗著令人不解的神色,良久,啞著嗓子亦問了一句,“老先生可用膳了,不如先去偏殿用些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