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棵玉蘭樹發出沙沙的聲音,快過了花期的玉蘭被風一吹,在地上鋪上了一層香雨,月靈看紛紛飄下的落英,也吟道:
玉樹香雪海,
落英成春泥。
回望南滄海,
夜深淚濕巾。
此詩一吟出,眾人便知月靈對當日造成南海劫難心存愧疚,也不敢多言,怕她想起此事又填傷心。東訣望了眼月靈,見她眼眶發紅,定是強忍著眼淚。東訣對南海之事也頗有微詞,當日見是鮫人族子嗣,想著早年與國王交好,便出手相助。
後知月靈為了自己所愛之人,背棄族人,致南海鮫人死傷無數,又見她在島上休養之時未表現出悲慟之意,便覺她是個為一己私利,不顧族人安危之人,心裏多多少少有些想法,所以對月靈一直都是淡淡的。如今卻從她的詩詞中聽出傷感之意,原想著定是在深夜之時默默流淚,白日裏又裝作若無其事,怕家人擔心。如此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見眾人皆悶悶喝酒,不發一言,東訣便斟滿酒杯,“今日不問過往,不問以後,隻一醉方休,何必辜負了美景”說完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眾人經東訣助興,也慢慢打起精神,各自暢懷飲酒了。
月明拉思雅過來坐下,笑著說:“如今平白多了這麼位如花似玉的嫂嫂,定是要一起喝一杯的。”說完便將酒杯湊於思雅嘴巴,作勢就要灌酒。
思雅知定是逃不掉,也知道素日裏月明便是這麼個脾性,也不多加解釋,若真要解釋起來,怕是日後更以此為題生出事端來,遂接過酒杯,一飲而下。
正坐月明對麵的鯤鵬,看到今夜月明興致頗高,便用手戳了戳在一旁喝酒的月白,挑了挑眉,對著他眨眨眼。月白懶懶地動了動身子,側身起來,直走到月明麵前,月明見是他過來,又想起那件事,便扭轉了身子不說話。
月白轉了轉眼睛,突然酒杯墜地,月明聽到聲響便轉過身,卻見月白左手護住胸口,表情甚是痛苦,才想到那日氣急,拔下步搖用真氣將月白打倒,事後隻顧著自己生氣,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轉身扶住月白,慢慢將他扶起,月白緊握住她的手,笑道:“小沒良心的,還是關心你哥哥死活的。”
月明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知是他又耍弄她,黛眉微蹙,正要發火,月白握著她的手不放,說:“當日是真疼,若不是有點修為,誰還經得住你那真氣?你若不信,問問易水寒,當日他扶我起來,是怎麼個情景!”
易水寒也前來相勸,眾人也都跟著勸說,好歹是把月明給說服了。想來自己的真氣在毫無預備的情況下,也確實夠受了,便也不再計較,順手端起兩杯酒,說:“這次看大夥兒的麵子原諒你,喝了這杯,算是一杯泯恩仇吧?”
酒酣過半,月亮已經往樹梢移去,夜色已經深了,月靈攏了攏衣服,易水寒見狀忙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東訣便讓他們早日回去休息。月白和鯤鵬貪杯太多,也已經不省人事,月明也早已經靠在思雅身上睡熟了。
東訣喝完最後一杯酒,獨自吟道:
濁酒香殘玉榭秋,舉杯邀月,獨上西樓。
曉風至,月朦朧,一種思緒兩處閑愁。
知否?知否?願不負卿相思愁。
回望睡得正酣的月明,微微動了動身,身子晃了兩晃,最後還是坐穩再次睡去。東訣搖了搖頭,輕輕抱起月明,便向房中走去,轉身捏了個訣,將被子披於眾人身上,由著他們睡去。
天色破曉,陽光如瀑布般卸下來,月明搖了搖頭,昨日喝太多酒,頭沉得厲害,又覺得口幹舌燥,便下床自己找水喝。揉了揉眼睛,卻發現房內陳設與往日不同,正中央一塊巨大的案幾讓房內顯得寬闊,案幾上才綻放的玉蘭花幽香飄搖,晨風吹起素色的簾子,靠著窗邊的窗戶下,是兩張雕花座椅,再看自己睡的床,也是一張雕花床榻,四麵垂著白色的幔帳,用色過冷,定不是女子的閨房。
走下床,倒了杯水,月明環顧四周,牆上掛著的是神遊四荒圖,上麵提著一行小字:人道是癲狂,卻又不相忘。再往下便是一枚紅色的印章,月明眯起眼睛細看,才發現是東訣二字。一口水還未咽下,卻被驚得咳嗽連連。還未緩過氣,卻聽到窗外笛聲悠揚。
月明知這是東訣的房間,又聽聞他就在附近,便也不好再待下去,慌忙收拾妥當,著急出門。眾人還未清醒,月明不想聲張,便攧手攧腳地準備偷偷溜走,剛走出漪瀾閣院門,卻看到東訣背對著站在玉蘭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