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六旬上前一步對少婦說:“夫人,以我看,令郎並非沒得治。把他交給在下帶走三日,興許能教會他說話。”
少婦滿臉都寫著不可思議,半天沒說出話來:“真的?”
“在下雖然沒有十分的把握,但定會盡力而為。”看少婦有些遲疑,六旬邁步要往外走,“我一個陌生人,恐怕夫人信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在下還是告辭吧。”
“不不不,先生請留步!”少婦匆忙攔住他,也是挽留住那一線光明,懇切地試探道,“一定要到外麵麼?先生這三日就下榻在寒舍,可好?這裏什麼都有,也方便些......”
“夫人,在下須將孩子帶離此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才有利於他的嗓音康複,更何況,有些特殊的草藥,需要采下之後即刻服用才有效。”
少婦猶豫著該不該說出,自己帶丫鬟去陪著可好,可又怕六旬不高興,覺得自己不信任他,再說,自己一個女人家,跟著似乎也不太方便。這可如何是好?
旁邊的丫鬟蘇若急了,扯著少婦袖子小聲提醒道:“夫人,夫人,萬萬不可!外麵世道如此混亂,人心不古,我們又不認識他,您放心把小少爺交給他麼?還有半個月,老爺就要回來了,萬一出了什麼事,他可是會發火的......”
“你懂什麼?就會拿老爺來壓我!”少婦似乎一看到蘇若心情就不好,冷著臉甩開她的手,更何況,這位先生好歹還是幫忙治了兒子脫臼的胳臂,又沒索取回報,這個時候談什麼人心不古,豈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繼而蹲下身來,溫柔地問孩子,“貴兒,你願意跟這位先生去麼,他可以幫你治啞病,三日之後,興許你就能說話了。你叫貴兒,說不定,他就是你生命中的貴人。”
原來這孩子隻是啞,卻並不聾。
一般情況下,啞的主要原因是聽力喪失,因為長期聽不到聲音,當然就無法學習發音,也無法糾正自己的吐字,久而久之就不會說話了。喉、口腔、牙齒、舌頭、上齶、鼻腔、咽喉腔等,都是參與發音的器官,這些器官中若哪一個有問題,如舌頭短、先天性齶裂什麼的,隻會導致說話口齒不清,卻不會致啞。所以說,這孩子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大夫們當然束手無策了。
貴兒聽了娘親的話,歪著頭嘬著手指頭想了想,又抬頭看了看正衝他和藹微笑的六旬,很確定地衝母親點了點頭,然後主動拉了拉六旬的手。顯然,六旬這位大哥哥模樣的先生,已經獲得了他的好感和信任。
少婦想,這幾年來,已經請遍了所有能請的大夫,各個都說,貴兒開口說話的希望渺茫,自己因此不知掉過多少眼淚,拜過多少廟宇道觀。唯獨今日這一位,竟然提及三日就有可能使貴兒開口說話!
如若錯過了,恐怕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這樣的高人了。更何況,這位先生看起來謙和有禮又熱心,不像是壞人。不過......貴兒長這麼大,還從未離開過自己半步,吃了拉撒都是自己照料,自己已對他的想法了如指掌。離開這三日,他能習慣麼?若是有什麼需要,他該如何表達......
無論這家人有何反應,六旬都會表示理解,但他也不想孩子失去這個機會,更何況,這件事情若是辦成了,可謂一舉兩得:“若夫人信得過,在下這就帶貴兒走,三日後的晌午,爭取還夫人一個能開口講話的健康孩子。”
少婦不顧蘇若和聞訊趕來的其他下人們的阻攔,一狠心說:“好,你帶他走吧,我信任先生!”
這“信任”二字,可是一字千金的。
六旬欣慰地點點頭,將孩子帶走了。
這三日,貴兒很是乖巧聽話。他們二人每日遊山玩水、捉蝴蝶、撈魚、打水漂兒、躺在草地看雲朵變戲法兒。六旬將山珍烤了給貴兒吃,貴兒吃得特別香。他也給貴兒摘了些草藥,研磨之後讓他服下,告訴他那是能讓他發出聲音的藥。當然,這隻是個幌子。
因為身有殘疾,家裏將他看管得很緊,貴兒還從未得以在外麵如此開懷過。從早到晚他都咧著嘴開心得很,隻是一直靜靜地笑,沒發出半點聲音。有時,六旬也陪他一起靜靜地坐在草地上,聆聽鳥語蟲鳴,還有山間潺潺流水的聲音,它們合成了一首令人陶醉的樂曲,無弦無樂更動聽。
六旬想,不能發聲,雖然不方便,卻能比一般人有更多的時間聆聽,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若每個人都能聽的比說的多,人們定會更有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