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但見她足尖趨趨若扶風嬌柳,就此步步行於那看得錚然一下便好似再也……再也移不開了這目光去的天子近前,又把身子側了一側,柔柔然行了個同樣招蜂引蝶媚意流動的禮。這一笑,一口碎玉華光暗動,好似陰霾天地間爍爍生明的南海珍珠。
頭頂轟然起了一陣幹裂雷鳴,本還半下不下的微雨驚了雷聲的召喚而豁然一下加劇了洗禮大地的勢頭。在這一刻風聲蕭蕭、霧靄咄咄,斷線珠玉般的冷雨以其不可遏製、不可遮掩阻擋的勢頭簇簇然肆虐而下……我隻恨不得這傾盆大雨能夠來的再猛一些、勢頭再強勢一些,剛好可借如此疾風驟雨無顧慮的把眼淚往天風裏並著冷雨一並渙散,將這悲意劇烈、濃鬱不化的悶慟與自然貼合著好好兒宣泄了淋漓!
亭前有幾分失神的皇者聞了這一聲低喚,混沌目色重喚起流彩光波:“你便是那狐仙?”如是溫如玉的嗓音,雖帝王威儀天成,但目色裏染就的幾分笑意並無斂退,由我這個角度剛好看的俱無遺漏。
看得出來,皇上他對這位“白狐仙子”十分滿意,即便這女子意料之中的並不是他心心念念、久不能忘的一縷故人芳魂,但這並不影響他對這世上人間美好事物的欣賞、與天成的喜悅情態流轉於心。
語鶯果精蠱惑之道,在聞帝王天子帶如許天真氣息的發問之後,掩菱唇“噗哧”的笑了一聲:“陛下頑話了。”她頷首淺淺,一雙眸波軟糯光鮮會說話,手腕與小臂一段纏臂絲絨花順了勢頭於冷雨天風中招搖舞動,“奴婢並不是什麼狐仙精魅,隻是愛慕皇上龍儀天姿,故此每每都遏製不住的大膽子偷偷的瞧皇上一眼……”
她的聲音真個如那三月鶯歌於耳畔淺淺的繞,若非此刻我對她滿心滿腦存了慍怒、整個身子因這慍怒與無處發的氣焰而顫顫瑟瑟打起了抖,我怕也得在這酥麻入骨的軟糯徐音裏失落了魂魄!
陛下沉目漸漸在她身上看定,似乎張口欲言,剛好一陣狂風裹著雨水呼嘯著朝那二人掠過去。於是看來極順勢,又似乎是下意識的一個沒過腦、卻過心的反應,皇上抬手一把將語鶯纖柔的身子往懷裏一擁。
寬大的明黃躥龍袖擺搭搭垂地,在此風狂雨疾的光景裏如一尾謬轉救贖之音的經幡,整個將那懷心裏瑟瑟蜷曲、如一隻乖憨小貓的盛媚女子遮的嚴實。
我隻覺整個身子已經沒了半點兒力氣,似乎整個人都也已經是不再存於世間的了……此時此刻除了發乎下意識的死死扒住身前一段柳樹枝幹、好叫這個蕪雜的身子在力道抽絲剝繭遊離開去之後有個強持的依托之外,我由裏至外已經全然都是放空的,我沒了自心、也好似沒了魂魄……
如斯打擊,這打擊到底有多大,隻有我自己一個人能明白。
終於這陣疾風驟雨次第停止,我淩亂的發絲並著浸飽了雨水、早堪堪散落一肩的烏發此刻為這蒼白的麵孔、支零的身子又加重了許多狼狽。感覺視野漸漸變得昏暗、再明亮、然後再昏暗……循環往複無止無歇間,皇上已將袖擺重垂於身側、而懷心裏借勢依偎示弱的憐人女子也被他順勢重又推回原位。
這時皇上那雙點著星星之火的眼睛減退些許方才的新奇,但溫存氣息開始淺淺隱隱水霧般浮起:“你是蓉妃送給朕的一個驚喜麼?”這目光有些離合,次第落在前方神色柔然的語鶯麵上時,眉峰略有聚攏。
他的枕邊人算計了他,這種算計其實是公然的。但他心裏有沒有介懷,其實看的是他抵達一局終點之後對這結果的滿意程度。現下看來,他還是滿意的。
果然陛下不會猜不到這一切原本就是一場精心鋪陳的局,但此刻他卻注定再也猜不到那原本要落入局中、與他囹圄相會的女子,其實並不是語鶯……
我不知道為何會在這一局眼見便要終了時出現這樣關鍵的錯誤!一時也猜度不到為何會出這樣的錯誤!但前來赴約的人是語鶯,那麼……傾煙又在哪裏?
慌亂中又生惶然,我起了如此後覺便猛一轉身欲往苑外跑,但同時又定住。
對於皇上那句落定出口的發問,問語鶯這是不是蓉妃一早的有心安排,我倒極有興趣聽她會怎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