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午夜夢醒,記憶仍舊芳菲。
可是夢醒了,那個叫做傾月的公子麵容卻開始模糊難辨,身體裏還殘存著的是誰的回憶?它在輕輕提醒著,在許久以前曾發生過什麼,在某個角落裏曾有怎樣的愛情。
在腦海清明之前,我試圖將夢裏的一切收攏,帶回我要回去的地方,可是身體的某一個角落,存在著我無法自控的巨大力量,正在攪亂我的一切主張。
我握不住指尖沙,我也帶不回不屬於這個世界之物。
那一團白霧漸漸散了,我漸漸聽到自己的呼吸,僵硬的身體好似自休眠中複蘇,一股股溫暖的力道沿著經脈遊走。有一些聲音,好似響在很遠的地方。
“……還是沒有醒嗎?”聲音很輕,好似害怕驚了誰的夢。
那是個青年男子的聲音,我覺得這個聲音有一些熟悉,不等我在記憶中將聲音和它的主人對號入座,就感到床邊多出一塊重量來。
一雙手探上我的額頭,是令人舒心的微涼觸感。
“是。”一個聲音這般回答,那是完全不同於之前那個聲音的渾厚男聲,我的腦海中好似敲響了洪鍾——這個聲音,我怎麼會忘記!
我真想即刻便撲到這個聲音的主人的懷中。
“這一睡,已經睡了半月有餘……”年輕的聲音這般接口,語調溫柔卻也難掩疲憊。
“王爺每日都來小女這裏守著,小女怎當得起王爺這般對待……”父親對白梓軒說。
我聽得出,父親雖然言辭客氣,可是語氣裏的疏離卻是入耳即辨的。
“慕容大人,難道直至今日都還不明白本王心跡嗎?”白梓軒的語氣有一些煩躁,“本王許早以前就已向你提起過婚約,可你一再拒絕……你可是懷疑本王誠意?”
“元靖自然不敢。”父親答,“小女早有婚約,我這個做父親的,豈有教自家女兒共侍二夫的道理。”
白梓軒撐著床的一隻手突然抓緊了床單,我隱約察覺到他在極力克製什麼,剛睡醒自然是感覺更靈敏一些,良久,他的手終於鬆開,聲音裏有一些難掩的悲涼:“你是想說,本王晚了一步嗎?”
“這世上從來沒有早與晚的區別。”父親平靜答,“是你的,終歸不會跑向別人那裏,不是你的,你也留不住。”似乎是歎了一口氣,父親接著說,“王爺不如待小女醒了,直接詢問她的選擇。”頓一頓,又道,“屆時,慕容元靖鬥膽求王爺,請王爺務必尊重小女的意見……”
“嗬……”白梓軒自口齒間溢出一聲冷笑,“你當真相信那個自稱可以救她命的藥劑師嗎?他說今日雪時一定會醒過來,可雪時仍舊一毫意識也無。本王倒要看看,他今日過後,還有沒有腦袋說這樣的大話!”
我心想,幸好我醒了,不然倒是連累了那個無辜的藥劑師。
隻是,這所謂的藥劑師,原本是北朝對巫醫及鄉村醫師的通俗叫法,本就登不得大雅之堂,而北朝並歸南朝以後,這一本就不大光彩的稱呼便變得更不光彩,成了招搖撞騙的江湖郎中的別稱,同賣狗皮膏藥者大體可以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