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童年的記憶中,陸亦清無疑是最胡鬧的女生。逃學,打架,捉弄老師,這些在當時即使讓男生做都會膽戰心驚的事情,陸亦清做起來卻是得心應手,這也使得她很有男生緣。不過這一切使她原本就不和諧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我家住在四樓,正好是陸亦清家樓下。每當她父母從學校陰沉著臉回到家中,樓上總是會響起陸亦清的哭嚎。她是天生的演員,無論父母下手輕重,她的哭聲總能響徹整座單元樓,惹得樓上樓下好心的大爺大媽們敲門相勸,陸父礙於麵子,也就不好再體罰她,於是有了新的方式,就是把陸亦清鎖在房間裏,不準出門。
這也就是為什麼有天晚上,我聽見有人在敲我窗戶,我抬頭望去,看見的是順著水管爬下的陸亦清,我趕忙打開窗戶讓她進來,她輕盈的躍到我的窗台,稍一欠身,就閃進了我的房間。我俯身往窗下看了一眼,雖不算高,但也足夠使我不敢多看一眼。我回身心有餘悸的望向陸亦清,隱隱感到胸悶,好像剛才從五樓爬下來的人是我而不是我眼前這個若無其事的少女。
“你瘋了?!萬一摔下去怎麼辦!”我對陸亦清喊,但是莫名有些底氣不足。
“我晚上有約,不去不行,謝啦。”她衝我揚了揚手,打開我的房門朝屋外走去,開門前還不忘向客廳裏目瞪口呆的我父母說一句“叔叔阿姨好”。
那個時候的陸亦清,用最自由的方式度過了她的第一段生命。大多數人生命的轉折,在於遇到某個人,而對於陸亦清,轉折是因為太猝不及防的失去。
時間過了太久,以至於有時恍惚會覺得事情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現在回想起來,依稀記得是個明晃晃的午後,陽光微醺,蟬鳴陣陣,我們像往常上課,突然校長推門進來和班主任耳語了幾句,班主任神色驚惶,連忙擺手呼喚陸亦清跟隨校長出去。陸亦清離開後,有好奇的孩子捂著嘴起哄,班主任也不批評,隻是歎氣,簡單地說“她家有事”算作回答。
小學的我們不懂成年人所說的有事,以為是陸亦清偷拿了家裏錢或者是帶陌生人去家裏玩被發現。之後的課間大家自發圍在了陸亦清空空如也的座位旁展開猜測,語氣中充滿了興奮,那是最原始的人性的惡,嘈雜的議論混亂又統一,像極了某種秘密的咒語。
而咒語的尾聲,直到放學都沒有結束。
為了驗證他們的猜測,幾個同學提出下課要去我家一起做作業,他們的真實目的沒有絲毫的掩飾,就是想看陸亦清有沒有和他們預料中一樣有個悲慘的結局。
那是我印象中單元樓最熱鬧的一次。警車,救護車在樓下不停歇的閃爍,穿著製服的人進進出出,神色匆匆,圍觀群眾指手畫腳,“爭吵”“殺妻”“自首”幾個詞偶爾傳出,又迅速被更多的罵聲所堙沒。
我站在最接近真相的地方,竟彷徨不自知。
同來的夥伴早已被這陣勢嚇得作鳥獸散,我木然的走進再熟悉不過的樓道,隻覺身旁始終擁擠,直到我打開家門,被父母一把拽進屋內,神智才有了記憶。父母支支吾吾的解釋說得委婉,但我還是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爭吵,至多算是家暴,陸父卻一時失手,生生掐死了陸母,冷靜下來後他報警自首,說明了情況,又在警察推門的一瞬間,揮刀自刎,聽說血濺了開門的年輕警察一身,嚇得他險些摔下樓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