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永遠不能忘記。
7
聽船長說我們不久就能抵達左岸了,我就激動得睡不著覺,整晚都沉寂在對左岸的遐想中。
窗外天空微微露白,我就爬上甲板。星點並沒有完全隱去,很不甘心似的賴著不走,但是,注定了的,它們終究要離開,即便它們眷戀黑夜。
不久,一道嫵媚的光射進我的身體,心的每一個角落都被溫暖占滿了。無比舒服。
幼蝶卻意外的睡了懶覺。或許緣於船長昨晚向大家宣布說今天下午就能抵達左岸了,所以今早就免掉往日的晨讀,可以破例大家睡一次懶覺。
船長沒有敲他那隻隨時光的奔流在時光裏被敲破了的鑼,所以太陽跳出海麵老高了甲板上還很安靜。沒有一個人影。唯有我。
在本該激動人心的時刻,卻從心底裏莫名的泛出一絲孤獨與落寞。
為什麼呢?前所未有的感觸。在小巫的生活裏從沒有過的感覺。
在哪裏呢,心的一角被割裂了?隱隱的疼。
撫摸得到嗎?能嗎?
幼蝶終於醒來。她慌亂地從船艙裏竄上甲板,像一隻正被獵人追趕的兔子,她懷裏抱著花甘露。然而瓶子分明是空掉了的,可是她為什麼還抱著它呢,那麼顯而易見的事!幼蝶像是沒發現我似的,大大咧咧一下子撥開瓶蓋,將整個瓶翻轉,口朝自己的嘴,然而卻倒不出什麼來。已然空了。
幼蝶不甘心似的使勁搖瓶子,但無論怎樣,仍不能從瓶口溢出任何東西來,包括空氣。
幼蝶終於還是失望了。而我看得出,這更接近絕望。
幼蝶眼裏黯淡的光劃過無比遼闊的海以及空靈的天空,意外的將我包容。她竟又流下了眼淚。
我不忍再看下去。
幼蝶你怎麼了?沒就沒了。忍一忍,下午我們就能行至左岸了。那時······
可是——
幼蝶懸在嘴角的話又轉回了去。
什麼?
已經等不到那一刻了——這是我的命運。早已定局的命。
幼蝶臉上泛出我從未見過的苦笑,那一絲苦笑似乎和我心裏隱隱的傷是連在一起的。幼蝶每重複一次這個表情,我的心就會緊隨疼一次。
儍了呢。莫名其妙的說些什麼呢。
小巫,是該和你說再見的時候了。我要走了,永遠的走了,你再也看不到我了。從今以後在你的生活裏再也不會有幼蝶這個人了。我走後你也要快快樂樂的。要聽奶奶的話,她很愛你。
瞎說什麼呢?傻傻的。不許開這個玩笑。
逃不掉的,宿命。於你,亦或者我,都逃不掉的。隻是,真的,我舍不得你。
幼蝶嗚咽,撲在我懷裏。淚水沾濕了我的肩膀。
幼蝶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僅僅因為沒有了花甘露麼?
幼蝶點頭。
那對我至關重要。倘若還有一口我就能支持到左岸。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必須。一定是這個結局——離開你。
幼蝶水晶似的淚珠從眼眶裏魚貫而出,撲向人的欲火,欲將之徹底撲滅掉。
一瞬的時間裏,幼蝶手中的琉璃瓶滑落,敲打甲板,跳躍,彈進海裏被巨浪卷走。
幼蝶——
幼蝶無力的身體像桅杆沒有了支撐力,失去了平衡,傾向海裏。
那一聲痛徹心扉的呼喊,並未能挽救早已定格的結局。
船長以及諸多船員已聞聲趕來。
幼蝶,幼蝶,掉在海裏了。我急呼。
——水手。救人。
船長令下,數位身形剽悍的水手縱身躍進波瀾。
船長,如果我——你就將這個交給我的奶奶。
我取下頸上的飾物——一柄被草環扣住的檀木小劍。奶奶曾親手為我戴上,說,可保我一生平安。
我紮進海水的那一刻,船長急呼,回來。
然而隕落的加速度遠勝過了他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