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照進回憶的裂縫。1
李昀晴站在於皓然的家門口,看著爬滿藤蔓門上的門鈴,停在半空的手始終沒有勇氣按下去。
刺眼的陽光從碎碎的樹葉中斜射下來,在地上呈現出無數個大小各異的光斑。門口旁的花圃中各色花朵無精打采,蔫著頭打著瞌睡。剛剛下過雨的天本應十分晴朗,讓人無比舒適。彩虹沒有出現也就罷了,可現在的炎熱天氣又算是怎麼回事?
李昀晴已在門外站了有一段時間,還在糾結要不要按下門鈴。
一聲清脆的風鈴聲橫衝直撞地搖進了她的心。
“喲,還真是昀晴你啊。”
李昀晴怔怔地看著搖著輪椅給她開門的阿嬤。
“我在窗口看見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女孩,本想打開門看看,你怎麼在這裏啊?”
李昀晴看著和藹可親的阿嬤,彎下腰身問好。“於皓然在家嗎?”
“他呀。”阿嬤一聲笑,拉李昀晴到屋子裏。“一大早就出門了,最近總是這樣,把我這老太婆啊一個人扔在家裏就不管不問了。”
“是嗎?”李昀晴放下包,倒了一杯茶。
剛剛在門口的拘謹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聽見阿嬤的這句話,心裏總算是有了著落,不知道見了麵說什麼好,現在可好,偌大屋子沒有他的氣息,自己真的放心了。
“找然然什麼事啊?”
“誰說要找他的,阿嬤,我是來看你的。”李昀晴莞爾一笑。
“小鬼頭。”阿嬤拍了拍李昀晴的頭,嗔笑道,“你呀,說話真的很討人喜歡呢。來都來了,就陪我這個糟老婆子說上幾句話吧。”
李昀晴不好意思地抿上一小口茶。她看著眼前這個麵目安詳的阿嬤。
一雙眼睛已經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可是那深刻的雙眼皮線條還是閑得很清楚。一襲青綠色長裙,一個碧玉簪子盤柱花白的頭發,給人清涼之感。歲年近花甲,可風韻猶存。
“推我去陽台看看花吧。”阿嬤就是有這樣一個怪癖,明明自己可以搖著輪椅去,但是當家裏有人來時,她就是喜歡讓別人推著她慢慢向前走,不時還僵硬地回歸頭來和人說上幾句話。
李昀晴將阿嬤扶上藤椅。一時間有了重量,藤椅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這時阿嬤就會失意地說上這麼一句:“人老了,就連這椅子都嫌棄我了嗎?”
阿嬤是極喜歡吃糖的,這一點和小孩子倒是十分相像。在觸手可及的地上,總是會放上一罐五顏六色的糖果,花樣的糖紙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燦爛的光芒。
阿嬤拿起旁邊桌子上的一疊信,在時光的無情摧殘下,信已變得發黃破舊。阿嬤滿臉愛意地遞給撫弄著花朵的李昀晴。“你看看。”說這話時,阿嬤臉上浮現出像是戀愛時的紅暈。
什麼啊。李昀晴疑惑地接過。那情意濃濃的開頭就讓李昀晴著實吃了一驚。
“我親愛的。
我是永遠愛你的。
我去西藏是為了實現我的夢想。
我在誌願那欄寫道:
如若你願意,那就帶上你的心和我一起。
去西藏。
我隻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這一封有些像是張愛玲和胡蘭成的那一紙婚書上的句子。在那個懵懵懂懂的年紀,成了阿嬤最寶貝的話語。與不曾預料,就像遺願那欄一樣,心在西藏那個偏僻的地方,可身卻葬在這個繁華的都市地下。
李昀晴從第一封開始,順著在信的右上角標號的序號一封一封地看下去。
在那些綺麗而又真摯的語句裏,在那些認真的一筆一劃寫下來的長信裏。李昀晴似乎看到了一位知識淵博的青年在那蒙古氈包裏鋪開珍藏的信紙,吸足了墨水一氣嗬成地寫完一大堆想說卻又說不完的心裏話。
千篇一律的開頭。我親愛的。
掐指一算,這十多年時光裏,他們就是以這樣簡單而又困乏的方式來來往往,用文字書寫彼此的愛戀。而在這十多年的時光裏,他們忠貞不二,都保持著卻原始的心。
仔仔細細地讀完之後,李昀晴尊敬地將信件放回原處。
“幾十年了,想當年,我也是個名門出身的大家閨秀,為了他,我竟然逃出家門,在這個和那裏比起來算是貧瘠的城市一呆就是幾十年。”阿嬤摩挲著掌心,帶著回憶傷感的口吻訴說著那時的年少輕狂,可不難聽出,她,是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