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訊奸情臬司惹笑柄 造假信觀察賺優差(1 / 3)

第二十三章 訊奸情臬司惹笑柄 造假信觀察賺優差

卻說賈臬司聽了相士當麵罵他的話,憤憤而歸。到了次日,一心想把相士提到衙中,將他重重的懲處一番,以泄心頭之恨。但是一件,昨日忘卻訊問這相士姓甚名誰,票子上不好寫;而且連他擺攤的地方地名亦不曉得,更不能憑空拿人。想了半天,隻好擱手,然而心上總不免生氣。齊巧這日有起上控案件,他老人家正在火頭上,立刻坐堂親自提問。這上控的人姓孔,乃是山東曲阜人氏。他父親一向在歸德府做賣買。因為歸德府奉了上頭的公事,要在本地開一個中學堂,款項無出,就向生意人硬捐。這姓孔的父親隻開得一個小小布店,本錢不過一千多吊,不料府大人定要派他每年捐三百吊。他一爿小鋪如何捐得起。府大人見他不肯,便說他有意抗捐,立刻將他鎖押起來。他的兒子東也求人,西也求人,想求府大人將他父親釋放。府大人道:"如要釋放他父親也甚容易,除每年捐錢三百吊之外,另外叫他再捐二千吊,立刻繳進來為修理衙署之費。"他兒子一時那裏拿得出許多。府大人便將他父親打了二百手心,一百嘴巴,打完之後,仍押班房,尚算留情,未曾打得屁股。兒子急了,隻得到省上控。賈臬司正是一天怒氣無可發泄,把呈子大約看了一遍,便拍著驚堂木罵道:"天底下的百姓,刁到你們河南也沒有再刁的了!開學堂是奉過上諭的,原是替你們地方上培植人材,多捐兩個有甚麼要緊,也值得上控!這一點事情都要上控,我這個臬台隻好替你們白忙的了。"姓孔的兒子說道:"小的本來不敢到大人這裏來上控的,實在被本府的大人逼的沒有法兒,所以隻得來求大人伸冤。"賈臬台道:"混帳!自己抗了捐不算,還敢上控!你們河南人真正不是好東西!"姓孔的兒子道:"小的是山東兗州府曲阜縣人,是在河南做生意的。老聖人傳下來我們姓孔的人,雖然各省都有,然而小的實實在在不是河南人。"賈臬台見他頂嘴,如火上添油,那氣格外來的大,拍著驚堂木,連連罵道:"放屁,胡說!......就是你們孔家門裏沒有一個好東西!"姓孔的兒子道:"大人,你這話怎麼講?你老讀誰的書長大了的?姓孔的沒有好人,還有老聖人呢,怎麼連他老人家都忘記了?"賈臬台被他這一頂,立時頓口無言,麵孔漲得緋紅,歇了一會,又罵道:"你有多大膽子,敢同本司頂撞!替我打,打他個藐視官長,咆哮公堂!"兩旁差役吆喝一聲,正待動手,姓孔的兒子一站就起,嘴裏說道:"大人打不得!打不得!"一頭說,一頭往外就走。賈臬台氣的要再發作。他背後有個老管家,還是跟著老太太當年賠嫁過來的,凡遇賈臬台審案,老太太都命他在旁監視。設如賈臬台要打人,他說不打,賈臬台便不敢打,真是他的話猶如母命一般。如今他見賈臬台要打姓孔的兒子,他知道是打錯了,便把主人的袖子一拉,道:"這個人打不得;打錯了,老太太要說話的。"賈臬台聽了老管家的話,立刻站起來答應了一聲"是"。回頭叫差役把姓孔的兒子拉回來,對他說道:"依本司的意思,定要辦你個罪名;是我老太太吩咐,念你是生意人,不懂得規矩,暫且饒你一次。二次不可!下去!"姓孔的兒子道:"到底小的告的狀,大人準與不準?"賈臬台道:"下去候批!大正月裏,我那裏有許多工夫同你講話!"姓孔的兒子天奈,退了下去。值堂的門上回道:"河南府解來的那起謀殺親夫一案的人證,是去年臘月二十四都解齊了,犯人寄在監裏,人證住在店裏。老爺當初原說是就審的,如今一個年一過,又是多少天了。大家都望老爺早點把案斷開,好等那些見證早點回去,鄉下人是耽誤不起的。"賈臬台道:"我一年到頭,隻有封了印空兩天,你們還不叫我閑。甚麼要緊事情就等不及!你們曉得我這幾天裏頭,又要過年,又要拜客,那裏有一天空。我做官也算得做得勤的了,今天還是大年初五,不等開印,我就出來問案,還說我耽誤百姓。你們這些人良心是甚麼做的!況且大年初五,就要問案,也要取個吉利,怎麼就叫我問這奸情案呢?你們叫我問,我偏不問!退堂明天審。"到了明天,便是新年初六,他老人家飯後無事,吩咐把河南府解到的謀殺親夫一案提司過堂。霎時男女兩犯,以及全案人證統通提到。他老人家便升坐大堂,一一點名,先問原告,再回見證,然後提審奸婦,一齊錄有口供,都與縣裏所供的不相上下。賈臬台審子半天,也審不出一毫道理。原來告狀的是本夫的親侄兒。這奸夫就是本夫的姑表兄弟,算起來是表叔同表嫂通奸。後來陡起不良,將本夫用藥毒死,被他親侄兒看出,舉發到官。縣官親臨檢驗,填明屍格,委係服毒身亡。隨把鄰右、奸婦提案審問。奸婦熬刑不過,供出奸情。然後補提奸夫,一見人證俱齊,曉得是賴不到那裏,亦就招認不諱。當時由縣擬定罪名,疊成案卷,送府過堂,轉道解省。當時本縣出了這種案件,問明之後,照例先行申詳各憲,所以人犯尚未解省,臬司衙門早經得知。賈臬台一見是謀殺親夫的重案,恐怕本縣審得容有不實不盡,所以格外關心,預先傳諭,一俟此案解到,定須親自過堂。又因受了老太太的教訓,說是臬司乃刑名總彙,人命關天,非同兒戲,所以雖在封印期內,向例不理刑名,他以堂堂臬司,卻依舊逐日升堂理事,也算是他的好處。

閑話休題。單說他的本意,自因恐怕案中容有冤情,所以定要親自提訊。及至問過原告、見證、奸夫,都是照實直陳,沒有翻動。他心上悶悶不樂,便叫把奸婦提上堂來。這奸婦年紀不過二十歲,雖然是蓬首垢麵,然而模樣卻是生得標致,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更為勾魂攝魄。賈臬台見了這種女人,雖不至魂不守舍,然而坐在上頭,就覺得有點搖幌起來。自知不妙,趕緊收了一收神,照例問過幾句口供。他老人家是奉過老太太教訓的,道是女人最重的是名節,最要緊的是臉麵。如今公堂之上,站了許多書差,還有許多看審的人,叫他一個年輕婦女如何說得出話來。況且這通奸事情也不是冠冠冕冕可以說的。想罷,便吩咐把女人帶進花廳細問。當時選了一個白胡子的書辦,四個年老的差役跟了進去,其餘的都留在外麵。賈臬台走進花廳,就在炕上盤膝打坐,叫人把女人帶到炕前跪下。賈臬台又叫他仰起頭來。賈臬台的臉正對準了女人的臉,看了一回,先說得一聲道:"看你的模樣,也不像是個謀殺人的。"女人一聽這話,正中下懷,連忙喊了一聲:"大人,冤枉!"賈臬台道:"本司這裏不比別的衙門。你若是真有冤枉,不妨照實的訴;倘若沒有冤枉,也決計瞞不過我的眼睛。你但從實招來,可以救你的地方,本司沒有不成全你的。平時我們老太太還常常叫我買這些鯉魚、烏龜、甲魚、黃鱔到黃河裏放生,那有好好一個人,無緣無故,拿他大切八塊的道理呢。你快說!"女人一見大人如此慈悲,自然樂得翻供,便說道:"小女人自從十六歲嫁了這個死的男人,到今年已經第五個年頭了。咱兩口子再要好是沒有的。上年九月,他犯了傷寒病,請城裏南街上張先生來家替他看。誰知他的藥吃錯了,第二天他就蹺了辮子了。青天大人!你想咱們年紀輕輕的夫妻,生生被他拆開,你說我這以後的日子怎麼過呢!"說罷,嗚嗚咽咽的哭起來了,賈臬台瞧著也覺得傷心。停了一會,問道:"庸醫殺人亦是有的,怎麼他們咬定是你毒死的呢?"女人道:"小女人的男人被張先生看死了,小女人自然不答應,鬧到姓張的家裏,叫他還我的丈夫。他被小女人纏不過,他不說是他把藥下錯了,倒說是小女人毒死的。我的青天大人,他這話可就坑死了小女人了!"賈臬台聽了,點頭歎息,又問道:"這姓張的醫生同來沒有?"書辦回道:"點單上張大純就是他,剛才大人已經問過了。"賈臬台道:"剛才他跟著大眾上來,說的話都是一樣,我卻沒有仔細問他。如今看起來,倒是這裏頭頂要緊的一個人了。你們去把他提來,等我再細細的問他一問。"差役遵命,立時出去把張大純帶了進來,就跪在女人旁邊。賈臬台問了名姓,複問:"死者究竟身犯何症?"張大純道:"犯的是傷寒症,一起手病在太陽經。職員下的是'桂枝湯'。大人明簽:這'桂枝湯'是職員遠祖仲景先生傳下來的秘方,自從漢朝到今日,也不知醫好了多少人。不瞞大人說:不是職員家學淵源,尋常懸壺行道的人,像這種方子,他們肚皮裏就沒有。"賈臬台道:"我不來考查你的學問,要你多嘴!"張大純不敢做聲。賈臬台又問道:"你看過幾次?"張大純道:"職員隻看過一次。以為這帖藥下去,一定見效的。誰知後來說是死了。職員正在疑心,倒說他女人找到職員家裏,要職員賠他的男人。"剛說到這裏,女人插嘴道:"你看一趟病,要人家二十四吊錢,掛號要錢,過橋要錢,還不好生替人家看,把病人吃死了,怎麼不問你要人呢?"賈臬台道:"看病用不了這許多錢。"女人道:"大人你不知道,咱那裏的先生都是些黑良心的。隨常的先生,起碼要四吊錢一趟;這位張先生與眾不同,看一回要二十四吊。每到一個人家,進了大門,多走一重院子,要加倍四十八吊,他住城南,咱住城北,他穿城走過,要走兩道吊橋,每一頂橋加兩吊。大人,你說他的良心可狠不狠!"賈臬台道:"從前我到過上海,上海的先生有個把心狠的,是有這許多名目。你們河南地方不至於如此。像這們要起錢來,不要絕子絕孫嗎?"女人道:"可不是呢!"賈臬台又對張大純道:"多要少要,我也不來問你。但是你怎麼曉得是服毒死的?"張大純道:"職員被這女人纏不過,職員說:'你的男人吃了我的藥,隻會好,不會死的,認不定吃了別人的藥了。'他說沒有。職員不相信,趕到他家,定要看看死人是個什麼樣子。那時他男人還未盛殮,被職員這一看,可就看出破綻來了。"說到這裏,賈臬台連忙攔住道:"不用說了。你這些話剛才都說過了,還不是同大家一樣的。你的話也不能為憑。"張大純著急道:"縣主大老爺驗過屍,驗出來是毒死的。毒死的同病死的,差著天懸地隔呢。"賈臬台發狠道:"不管他是毒死是病死,你們做醫生的,人家有了危急的病來請教到你,你總不該應同人家狠命的要錢。古人說:'醫生有割股之心。'你們這些醫生,恨不得把人家的肉割下來送到你嘴裏方好,真正好良心!"言罷,喝令左右:"替我把他拉下去發首縣。等到事情完結之後,我要重重的辦他一辦,做個榜樣!"左右一聲答應,頓時張大純頸脖子上,拿了鏈子拉著,送到祥符縣去了。醫生去後,賈臬台重新再問女人。女人咬定一口:"男人是病死的,不是毒死。這個侄兒想家當,搶過繼,家當想不到手,所以勾通了張先生同衙門裏的人,串成一氣,陷害小女人的。縣裏大老爺被他們朦住了,所以拿小女人屈打成招。我的青天大人!再不替小女人伸冤,小女人沒有活命了!"賈臬台聽了,點頭不語。翻出原卷看了一回,問道:"謀殺一層擱在後頭。我且問你:你同你男人的表弟通奸,可有此事?"女人道:"王家表弟同小女人的男人生來是不對的,咱們家裏他並不常來,麵長麵短小女人還不認得,那裏會與他通奸。這話可屈死小女人了!"賈臬台聽了,微微的一笑道:"通奸原不是要緊事情,律例上是沒有死罪的,你怕的那一門?現在堂上並沒有別人,不妨慢慢的同我講。"女人仍是低頭無語。賈臬台道:"現在我索性把值堂書役一概指使出去,省得你害羞不肯說。"說罷,便叫書役退至廊下。此時花廳之內,隻有賈臬台一位,犯女一口。賈臬台道:"如今這屋裏沒有人了,你可以從實招了。"女人還是不說,時時抬頭偷眼瞧看大人。隻見大人閉目凝神,坐在炕上。此時女人跪在地下,見大人如此舉動,絲毫摸不著頭腦,以為大人轉了甚麼念頭。無奈他隻是閉著眼睛出神,頗有莊敬之容,而無猥褻之意。停了一會,但聽得大人吩咐道:"你快招啊!這屋裏沒有人,還有什麼話說不得的!"女人心上想道:"事已到此,樂得翻供翻到底,看他將奈我何。瞧他的樣子,決計沒有甚麼苦頭給我吃的。"主意想好,仍是一口咬定,是人家設了圈套陷害他的。賈臬台問來問去,依然一句口供沒有。賈臬台發急道:"我現在還沒問你謀殺,你連通奸的事情都不肯認,你這個人也太不懂得好歹了!唉!這總怪本司不能以德化人,所以地方上生了你這樣的刁婦!現在說不得,隻好驚動我們老太太了,我們老太太,至誠所感,人不忍欺。等你見了我們老太太那時不打自招,不愁你不認。"說罷,便起身從炕上走了下來,行近女人身旁,卷卷袖子,要去拉女人的膀子。誰知賈臬台是安徽人,所說的話慢些還可以懂,若是說快了,倒有一大半不能明白,所以女人聽了半天,他這一篇話,隻聽清"老太太"三個字,其餘的一概是糊裏糊塗。忽然看見大人下來拉他的膀子,不曉得是甚麼事情,陡然吃了一驚。在賈臬台的意思,是要拉他到上房裏去,請老太太審問;女人不知道,反疑大人有了甚麼意思了,一時不得主意,蹲在地下。大人要他站起,他偏不站起。賈臬台見拉他不起,便用兩隻手去拖他。女人一時情急,隨口喊了一聲:"大人,你這是甚麼樣子!"誰知這一喊,驚動廊下的書差,不知道裏麵什麼事情,還當是大人呼喚他們,立刻三步做兩步闖了進來,一看大人正在地下拿兩隻手拉著女人不放哩。大家見此情形,均吃一驚,連忙退去不迭。賈臬台一見女人不肯跟到上房聽老太太審問,這一氣非同小可!立刻放手,回到炕上坐下,罵道:"像你這種賤人,真正少有!我們老太太如此仁德,你還怕見他的麵,你這人還可以造就嗎!這種不知好歹的東西,本司也決計不來顧戀你了。"說罷,喊一聲"人來"。書差蹌踉奔進。賈臬台吩咐:"把女人交給發審委員老爺們去問,限他們盡今天問出口供。"眾人遵命,立刻帶了女人出去。賈臬台方才退堂。剛剛回到上房,老太太問起"今天有甚麼事情,坐堂坐得如此之久?"賈臬台躬身回了一遍。老太太道:"這些事情,你們男人問他,他如此肯說,把他叫上來,等我問給你看,包你不消費事,統通都招了出來。"賈臬台道:"兒子的意思也是如此,無奈他不肯上來。"老太太道:"你領他上來,他自然不肯,等我叫老媽去叫他。也不用一個衙役,他是個女人,不會逃到那裏去的。"說完,吩咐一個貼身老媽出去提人。這老媽姓費,跟著老太太也有四十多年了。滿衙門的丫環、仆婦都歸他總管。合衙門上下都稱他為費大娘。宅門以外,三小子、茶房、把門的、差役人等,都尊他為總管奶奶。這總管奶奶傳出話來,沒有一個不奉命如神的。而且老太太時常提問案件,大家亦都見慣,不以為奇。凡經老太太提訊過的人,無論什麼人,有罪都可以改成無罪,十起當中,總要平反八九起。此番這女人聽說老太太派人提他到上房,他心上還不得主意。一應差役、官媒人等,都朝他恭喜,齊說:"我們這位老太太是慈悲不過的,到了他手裏,你就有了活命了,快快跟著總管奶奶上去罷。"女人至此,喜出望外,登時跟著到了上房,見了老太太,跪下磕頭。其時老太太坐在上房中間上首一張椅子上,賈臬台站在後頭替老太太捶背,還不時過來倒茶裝水煙。老太太當下問了女人幾句話,還沒有問到奸情,女人已在地下極口呼冤。老太太聽了點頭,複歎一口氣,說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死的我亦不去管他了,現在活活的要拿你大切八塊,雖說皇上家的王法,該應如此,但是有一線可以救得你的地方,在我手裏決計不來要你命的。"說罷,回轉頭來對兒子說道:"你做官總要記好我一句話,叫做'救生不救死':死者不可複生,活的總得想法替他開脫。"賈臬台連忙走過來,答應了一聲"是",又跪下叩謝老太太的教訓,起來站立一旁。然後老太太又細細盤問女人。無奈仍是連連呼冤,一句口供沒有。老太太發急道:"無論什麼人,到我這裏沒有不說真話的。我現在有恩典給你,想是你還不知道。費媽,你把他帶到廂房裏,叫大廚房做碗麵給他吃,你們好好的開導開導他。"費大娘領命,把女人帶下,兩個人在廂房裏咕唧了好一回。一霎點心吃過,費大娘仍把他帶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又拿他盤問了半天。無奈女人總不肯吐真言,氣的老太太喘病發作,連連咳嗽不止,急的賈臬台忙跑到老太太身後,又捶了一回背,方漸漸的平複下來。隻聽得老太太喘籲籲的說道:"我從小到大,沒有見過你這樣牛性子的人!我好意開導你,你不說,我也不要你說了。等我晚上佛菩薩麵前上了香,我把你的事情統通告訴了佛菩薩,到那時候,自然神差鬼使的叫你說,不怕你不說!......"老太太還要說下去,無奈又咳了起來。霎時間喘成一堆。賈臬台隻好叫人仍舊把那女人帶出去,交給發審老爺們審問。自己在上房伺候老太太,把老太太攙進裏房,睡了一會亦就好了。賈臬台方才把心放下,出來吃晚飯。剛剛坐定,人報大少爺進來。他這位大少爺,是前年賑捐便宜的時候,報捐分省知府,就在勸捐案內得了個異常勞績,保了個免補本班,以道員補用,並加三品銜。少爺的意思,一心隻羨慕二品頂戴,要想戴個紅頂子。又因他這個道台雖然是候補班,將來歸部掣簽,保不定要掣那一省;況且到省之後還要候補,一省之中,候補道台論不定隻有一缺半缺,若非化了大本錢到京裏走門路,就是候補一輩子也不會得實缺的。他的主意最牢靠沒有:雖然道台核準了已經一年有餘,他卻一直不引見、不到省,仍舊在老子任上當少爺,吃現成飯,靜候機緣。這天因在電報局得了電報,說是鄭州底下黃河又開了口子,漫延十餘州、縣,一片汪洋,盡成澤國。至於勸捐辦賑,自有借此營生的一般大善士鑽著去辦。他一心一意,卻想靠老人家的麵子,弄一個河工上總辦當當:一來辦工辦料,老大可以賺兩個錢;二來合龍之後,一個異常勞績又是穩的。已經做了道台,雖然官階無可再保,但求保一個送部引見,下來發一道上諭,某人發往某省,就變成了"特旨道"。至於二品頂戴,賽如自家荷包裏的東西,更不消多慮了。河工上賺的銀子,水裏來,水裏去,就拿他到京裏,拜上兩個老師,再走走老公的路子,放一個缺也在掌握之中。所以黃河決口,百姓遭殃,卻是他升官發財的第一捷徑。他既得了這個消息,連忙奔回衙門,告訴他老子,求他老子替他到河督跟前謀這個差使。賈臬台聽了兒子的話,自然也是歡喜,說道:"既然鄭州黃河決口,院上就要來知會的。"大少爺道:"剛剛來的電報,隻怕此時已經送到院上去了。"話言未了,果然院上打發人來,說是鄭州決口,災區甚廣。一切工程雖有河督擔任,究竟在河南省治,是巡撫管轄的地方,所以撫台急急傳見司、道,商議賑撫事宜。賈臬台得信,立刻起身上院,會同各司、道一同進見。撫院大人接著,先把鄭州來的電報拿出來叫大眾瞧了一遍,說道:"近來二十多年,我們河南從來沒有開過這麼大的口子。這是兄弟運氣不好,偏偏碰著了這倒楣的事情。"司、道一齊回道:"我們河南不比山東,山東自從丁宮保把河工攬在自己身上,倒被河督卸一半幹係;我們河南卻是責成河督,與大人並不相幹。"撫院道:"擔子在身上,有好有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