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新二十年,十月。

任安皇宮養心殿內,任朝陶與任未成相對而立,兩人彼此沉默了許久,終是任未成緩緩開了口。

“陶兒,朕也是,不得已而如此做。”

任朝陶聽見他這樣說,微微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後又收回了目光,低垂下頭,並不多言。

“若是朕不先發製人,今日在那地牢之內的,怕就不是步留史父子,而是朕了。”

任朝陶聞言,依舊低頭不語,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等著任未成往下說。

“朕並不想傷你性命,但的確也再容你不得。宮中後巷有一處‘陋居軒’,是多年前便被廢棄的一處偏遠宮室,從今日起,你便去那裏住下罷。”

任未成的話一字一句地敲打著任朝陶,她終是有了一點反應,隻見她強撐著已經逐漸變得沉重的身子向著任未成行了禮,接著才低聲應道:“兒臣遵旨。”

任未成顯然不曾料到她竟是這個反應,原以為她無論如何會同他爭辯,再為步留史父子二人求上幾句情,卻是沒想到她居然毫無反應,便答應了去那陋居軒住下,接受了被“軟禁”的旨意。

“若是父皇沒了旁的事,兒臣這便告退了。”

任朝陶見任未成半晌無言,便主動告退,她撐著身子即將跨出養心殿時,候在殿外的李演急忙想要來扶著她,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去。

“戴罪之身,豈敢勞煩李公公。”

她的話音未落,卻是忽地回過了身。

若是這樣便離開,未免太對不起步兄這些年的恩情了。她或許被悲傷衝昏了頭腦,但卻並非是個無情無義之人。她看向殿中的任未成,猶豫了半晌,終是道:“既是已將兒臣軟禁至‘陋居軒’,父皇也該放心了才是。”

“步留史大人自為官以來,事事為民,鞠躬盡瘁,實在不該因為和兒臣走得近了些,就為著莫須有的罪名被冤枉。至於步公子,他除卻父皇給的那一點小權利外,甚至根本不曾在朝為官,還請父皇三思。”

窗外的秋風卷起了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任朝陶站在殿外的回廊之間,感受到自己的衣裙同樣也隨著那瑟瑟秋風而起,雖然覺得有些寒冷,卻並不在意。她看向任未成,目光灼灼之間,隻見他微微頷首,道:“朕自會公正審訊他們父子二人。”

“如此,兒臣多謝父皇。”

她從未想過謀反,可任未成卻不信她。

她原以為他給她留下影魅軍是信了她,卻不想隻是一個引她入局的工具而已。

同龍途與皇甫越在那段時日聯係密切,隻是為了確保之後若是任安局勢有變,她在洛陽與任安之間的往來路途上不會出什麼意外。至於公孫舜麾下招攬那一批江湖奇人,也不過是存著對付杜詠的心思而已。

至於呼延譽死後留下的那部分朗科騎兵,雖說是歸在任朝陶名下,但任朝陶卻一直將他們留在任安接受係統訓練,為的就是盡力與之撇清關係,以免任未成有所芥蒂。

她所想要的,不過是除掉杜詠,以及那個被杜詠舉薦為東宮的皇十三子任朝跡,守住任氏江山罷了。

就算這一切或許會在任未成還活著的時候發生,她也從不曾想過要弑父篡位。

可他卻非要這般將她逼上絕路。

從這一日起,她與任未成之間,再無任何父女恩情。

任朝陶衣袖中緊握成拳的雙手死死地嵌進掌心之中,她卻並未感受到一絲痛意,她任由明黛攙扶著走到長恩宮之中,開始收拾行裝,準備搬入陋居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