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朝陶猛地轉了一個圈,隻覺得自己跌入了一個極其寬闊的懷抱。
她熟悉這個懷抱的味道,然而分別太久,她已經不太能確定自己的感覺。她有些緊張地抬起眼,看見那人隱在陰影之中的雙眸,與其中關切的神色,心中一滯,卻是立刻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
她不知她為何要如此做,竟連與皇甫越道別都不來得及,便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酒館。
公孫舜追著她跑出來,卻被眼前的一幕生生逼回了早已邁出的腳步。
將她擁在懷中的男子臉型偏長,棱角分明,一雙棕黃色的眼眸沉靜如水,卻在看向任朝陶時泛起擋不住的愛意。
任朝陶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呼延譽,先是像受驚的小獸一般猛地後退了好幾步,卻被呼延譽伸出手臂攬回了懷中。他十分體貼地抬起她的手,見那剛剛捏碎了酒杯的手掌之上已有鮮血流下,不由露出了關切的神色道:“怎會如此?”
“無事,不小心磕到了。”任朝陶說著,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被呼延譽握得更緊了些。他抓住她那鮮血淋漓的手,低聲在她耳邊道:“朝陶,你是我的妻子。而且你該知道,那酒館裏所有你在乎之人的性命,如今可都在六殿下與小王爺手中。”
呼延譽的餘光瞟見公孫舜已然追出了酒館,忽地想起那年大雪紛飛的任安清晨,他便是像他今日這般將任朝陶擁在懷中,那一日的鑽心之痛,他如今也該原數奉還才是。呼延譽想著,愈發逼近任朝陶,另一隻手伸手撫上她的頭發,又順勢捧住她的臉,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任朝陶感受到呼延譽的吻,緊閉著雙唇,想要推開他,卻感受到他覆在她發間的手愈發用力,讓她根本動彈不得。
她一怒之下,終是分開牙關狠狠地咬了他的唇一口。
呼延譽吃痛,這才冷笑著鬆開她。眼見公孫舜剛才站著的地方已然沒了人,便也不再繼續逼迫她,隻是道:“先去包紮。”
任朝陶自是不知道他所想,隻當他還不曾完全泯滅人性,又掙脫了一下,見他不再牽著她的手,才同意與他一同去醫館中包紮手掌。
兩人一路無言,一前一後地走著,卻是都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樁往事。
當時她從偃師回任安,路上遇到了劫匪,雖有侍衛隨行保護,卻還是掛了彩。她並不太過在意手臂上的那傷,隻是隨意包紮了一下便繼續趕路。誰知剛到任安,遇見專程來接她的呼延譽,見到她麵色慘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便知她受了傷,急忙將她帶去任安城那位名滿天下的神醫處,替她好好將傷口做了清理,上了藥包紮好,本想直接送她回宮,卻聽得她道:“這般樣子回宮,母後又要大題小做了。其實真的隻是流寇劫匪而已,遇上了算我倒黴。”
“譽兒,反正回京述職於你也是無聊,倒不如咱們去秦州玩一趟。”
“我也好躲上一躲,免得被追問這傷口之事。”
她與他之間的回憶,其實遠多於她與公孫舜。
他也曾問她,明明是他先來,為什麼會是公孫舜。
可感情這事如何會有什麼先來後到,她與夏與賢當年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卻也比不上後來出現的崔之欣。
明明是如此簡單的道理,為何呼延譽會看不明白。
任朝陶想著,卻是搖了搖頭,將那還算溫暖的回憶盡數從腦海之中踢了出去。
從他讓人將那重棍打在她與孩子身上的那一刻起,那個與她相攜同遊的譽兒便已經死了。如今這個人,隻是呼延譽,是任朝行的一條走狗罷了。她不會再與他交好,隻會記得他與她之間不共戴天的仇恨。
任朝陶看著那大夫將她手掌中的瓷片一一挑出,隻聽得那大夫笑言道:“這位公子,不過是小傷,您大可不必這般緊張。”他一麵說著,一麵替任朝陶清理傷口,接著又上了藥,包紮好了之後才道:“隻需記著切勿沾水便好。”
“多謝大夫。”任朝陶與呼延譽同時開口,隻聽見老大夫笑道:“不必不必,都是小老兒做慣了的事。”談話之間,老大夫已然開始收拾自己擺在桌上的藥箱,隻見他蓋上了藥箱後,接過呼延譽遞來的銀子,又抬頭看向任朝陶道:“這位姑娘,以後可小心這些,勿要再傷到了。”
“不過你有這般好的夫君,怕是舍不得你再傷了半點分毫。”
任朝陶聞言本來差點便忍不住冷笑出聲,卻還是忍了過去。她與呼延譽走出了醫館,剛走了沒兩步,便聽見她道:“且收收你那裝模作樣的嘴臉,本宮看得就惡心。”
“若是想監視我,你那一隊隨行侍衛便已足夠了。”
任朝陶說著,已然向著與姑蘇客棧相反的方向而去,隻聽得她道:“我今夜宿在公主府,駙馬若是無事,便不要來打擾本宮清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