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便約人喝酒,大師兄還真是好興致。”

任朝陶踏進酒館之時,便瞧見皇甫越已經在窗邊尋了一處好位置坐下,正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發著呆。她見狀不禁露出了笑意,輕快地向著他走了過去。

皇甫越聽見任朝陶的聲音,急忙回過頭來看向她,微微頷首笑道:“快坐,剛叫店小二溫了一壺城中繞,你且嚐嚐。”

任朝陶掀起衣擺,十分自在地坐在他對麵,推開他遞過來的酒杯,擺了擺手道:“實在是不習慣清早飲酒,不過既是師兄相邀,便先讓師妹墊墊肚子再說。”

故友重逢,本該是有說不完的話。然而無奈兩人這一年多來都經曆了許多,一時想起來,竟是傷心難過之事多於開懷有趣之事,卻不願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對方,卻也有意隱瞞。寒暄了幾句之後,竟是無端陷入了沉默之中。

任朝陶吃了些糕點,這才拿起小壺酒瓶,倒在小杯之內,與皇甫越手中的杯子輕輕一碰,接著抿了一口,卻是品出了全然不同的一番風味。

不知怎地,原本一直覺得苦澀非常的城中繞,如今竟是好端端地品出一陣香甜來了。

任朝陶有些詫異地看向手中的酒杯,她目光中的驚異並未逃過皇甫越的眼睛,隻聽見他輕笑一聲道:“如何,這煩惱愁苦經曆得多了,便覺得連最苦澀的酒也變得沒那麼苦了?”

任朝陶聞言不禁抬眼看向端著酒杯一直輕輕搖晃著的皇甫越,聽見他如此說,遲疑地抬起酒杯飲下一杯酒,雙唇緊抿,猶豫了片刻,卻是開口道:“我原以為智慧如大師兄,本不該覺得愁苦才對。”

“獨孤姑娘,她是有苦衷的。”

“我自是明白。”皇甫越輕聲地附和道,隻見任朝陶微微舒緩了神色,似是放下心來道:“大師兄明白便好,這其中涉及太多,我本打算武林大會之後在尋了機會慢慢說與你聽。”她說著,又抿了一口酒,長舒了一口氣之後才道:“畢竟,這些事算起來都是因我而起。”

“何必如此自責。”皇甫越瞟了她一眼,見她已將頭得快看不清臉了,便伸出兩根手指,頂著她的額頭將她的臉抬了起來,接著迅速收回了手,搭在了腦後,正色道:“自在洛陽你嚴懲原世那一日起,我便看得出,小陶兒絕非池中之物。”

“既然在那之後依然選擇站在你身邊,做你的師兄與友人。你便該明白,無論是我還是商兒,都早已決定好要與你共同進退。”

皇甫越說著,衝著任朝陶眨了下眼,狀似不在意道:“大不了便豁出這條命去而已,不過若真是沒了這條命,小陶兒無論如何得許商兒與我未來孩兒一個安穩才是——”

他說得輕鬆,心中卻也是有些緊張。無論是他還是獨孤守商,都視任朝陶為摯友,因此願意做她的助力,與她一同走上那條艱險萬分的路,可那條路前途未卜,如今看來甚至是希望渺茫,他自己一條命或許不足惜,但他卻始終掛念著獨孤守商。

“未來孩兒?怎麼,獨孤姑娘在洛偃山莊產下孩子之事,公孫舜竟瞞得這般好麼?”任朝陶說著,竟是忽地笑出聲來,她看向皇甫越道:“怕是獨孤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你與她的孩子如今好好地在洛偃山莊中住著,是個男孩兒。”

“孩子?!”皇甫越站起身來時險些撞翻了身後的座椅,他與獨孤守商分別得匆忙,之後又斷了聯係,他根本連她有孕之時都不曾知曉,又如何會料得到她與他的孩子竟早已呱呱墜地了。這樣突如其來的驚喜讓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頓時喜笑顏開道:“是兒子?”

“恩,是。”

任朝陶說著,卻是忽地有些後悔讓皇甫越知道這事。若說之前他還可以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裝出那一副接受獨孤守商與君盡觴私奔的模樣,現下知道了孩子的消息,怕是可能會露了馬腳。然而現下卻還不是真相大白於世的時候,他們擒不住暮返,若是貿然行事,必然會打草驚蛇。

她握著酒杯的手微微緊了緊,卻見皇甫越已然恢複了平素那一番淡然的模樣,坐回了椅子中,隻聽見他開口道:“小陶兒,你這幅表情,可是那孩子有什麼不好?”

“不,並非如此。”任朝陶急忙開口否認道,她看著皇甫越急切的神情,卻是全盤否認了本來還在心底斟酌之事。

“我隻是在想,在這次武林大會之後,能否讓你們一家三口齊聚。”

她一直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但從前的她,卻全然不會這般畏畏縮縮,猶豫不決。她被任朝行與暮返的那些手段折騰得全然潰敗,甚至怕了他們。卻是忘了,她若是一直這般退縮,這般怕下去,想要靜待時機,該是永遠也等不到了才是。

她本想著那孩子在公孫舜的照料下定然不會吃苦,想要皇甫越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可這般作為,實在是自私。她已經因著自私失去了夏與賢,她也向自己保證過,再也不會讓身邊的人受苦。

這次武林大會,她首先就要除掉暮返。

隻聽見“嘩”地一聲,任朝陶微微吃痛,低下頭看時,竟是徒手將手中酒杯捏碎了去。她看著陷進掌心的杯渣,不由倒吸了一口氣。皇甫越看在眼裏,正欲走至她身邊看看她是否有傷著,卻看見已有一人拉過了她的手掌,將她整個人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