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聽醫聖如此說,並非戲言。可是,蘭馨未見到他的人,縱使千般信任,又怎麼能放心得下,急切問到:“他在哪?”
“我已經令人將他接到客居,這條長廊盡頭便是。”醫聖指了指身後說道,原來在蘭馨倒下後,穀先生帶著黑霜差不多也到了山腳,所以醫聖尋他甚是容易,既然答應了蘭馨要救,也就無所謂是否破壞了宗門規矩,而讓外人進院之理了。
蘭馨聽之,心中大喜,匆匆與醫聖道了聲:“謝謝你,醫聖。那我先去看看他,待會再來跟您多多道謝。”說著,就赤腳就往黑霜在的屋子跑,都不等醫聖再多說什麼。
蘭馨跑到走廊盡頭,推開房門,見到靜靜躺著的黑霜,心中的巨石才就此落地,這一眼仿佛等了千年萬年之久,讓她一時眼中泛著淚花,也不知究竟自己在激動什麼。她輕腳走到黑霜床頭,看著他平靜的呼吸,濃黑的睫毛輕輕點點,好像做著好夢。
他是心平,一切結束了,臉上還殘留著些許傷痕,在蘭馨眼裏確實最有魅力的存在。她站在床頭,慢慢蹲在一旁,也不在意地下冰涼,便赤腳坐下,纖纖細手拉起他平日裏劍柄摩擦後留下薄繭的手,晶瑩之淚肆無忌憚地落下。她牽著他的手,平整在床沿,靜靜將頭枕著他的溫熱手掌之中,就這樣靠著就好像能到天荒地老。
黑霜久久未醒,他一時半刻也是醒不過來,因為雖有醫聖妙手回春之能,不過因傷太重,耗損太大,救命之時也隻剩半縷神息。要神魂清醒,碎骨還原,恐怕體魄再強也得好些時日。不過這對蘭馨而言卻是離去的最好時機,她並未忘記與穀先生的允諾,念到此時,蘭馨靜默地將臉埋在床沿,不敢重聲哭泣,隻能輕輕抽泣。
醫聖此時就在屋門之外,手中拿著一件厚絨披風,本欲將它交給衣裳單薄的蘭馨,卻見到蘭馨趴在黑霜身邊默默落淚,一時止住了腳步。他看著蘭馨,心裏莫名地怔了一下,便扭頭就走,也不管那個赤腳女子如何,剩下屋內兩人,一人昏迷未醒,一人卻過分清醒。
醫聖走出長廊,便見到穀先生,麵無表情地走到他麵前,叫了一聲:“師兄。”
穀先生一聽,身子微微一震,忽而開口:“子墨,我早就被逐出師門,又何必叫我師兄。”
“是啊,師兄當年為情所動,壞了師門規矩,擅自參與外世戰役紛爭,被爹爹趕出師門。不過,我那時才五六歲,並不太記得了。隻是若是因為此事,師兄來找我幫忙,我必然會肯,何必讓她來求我。”這個叫子墨的白衣男子上下打量著穀先生,十分不解,為何要如此折磨那個清澈明透的女子,女子雨夜苦求的落魄風情還在他眼裏若影若現。
卻聽穀先生毫無情感的道來:“我隻是想看看她能為陛下做到什麼程度,若連求你之事都做不到,她必然不會遵守與我的承諾——事結之後離開陛下,不再禍害他。”
“禍害?我怎麼看不出她是禍害,你把安頓王後的那個兒子嗬護得太過小心了吧。”子墨看了走廊盡頭一眼,又轉過頭冷言對穀先生說到。
穀先生眉頭一皺:“我答應過月榕好好照顧陛下,就不能讓他身邊有半點威脅存在。”
“所以她的死活你也不管不顧,她來求我時,分明靈力已經抽空,身體早就廢了,若不是靠意誌一直挺著,山還沒上到一半就死了,你必然早就想到了。可是你卻想著如果她死了,你帶著他隨後趕到來找我,我也會救的,所以不如借此試一試她,死了也罷…”子墨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不想再多說,直接悶頭回屋了。
大雪依舊在山間素院裏紛飛,空靈山比山外寒得許多,兩日前若不是蘭馨運氣好,恐怕遇到的就不是雨,是大雪了。不過雨和雪根本也沒有區別,都是那麼無情,不解煩憂。
又隔一夜,大雪仍在飄灑,仿佛永遠不會停止,悄悄大雪落下,無聲無息。蘭馨一夜沒睡,燭光一直在屋裏閃爍,她並沒有一直陪著黑霜,而是獨自在房裏,不斷寫著,可是每寫一頁信紙,又燒了一頁。最終落筆,思慮已定,一字一句寫下:
“我回家了,且別且忘。請自珍重,後會無期。”
短短四行,把自己的不舍與心念全全丟棄,一字未予,因為這封信就是為了後會無期,斷了念想。蘭馨將這封信看了又看,終於將信裝進信封,封麵落字“黑霜親啟”。而後她拿出破碎的月之傷,裝進錦囊,徑自佩於腰間,掛在紅綾腰帶之上,如一個永恒的裝飾,靜靜呆在那裏,心中默念:“黑霜,對不起,你借我的東西,我舍不得還你,自己做了主就當你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