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穎已經升起來火,端著一個小塑料盆,正等著康康回來,“你倒這裏,我去洗。”
康康也沒仔細看,撐開袋子,傾身就倒,細碎的白色粉末瞬間落入盆裏。
小穎的身體刹那僵硬起來,她驚恐的站起身大力去康康,可康康用的畢竟是冉不秋的身體,哪裏是瘦弱的小穎能夠推動的。
小穎見推不動,下一秒又去搶奪康康手裏的袋子,連同小塑料盆一起扔得老遠,自己尖叫著後退了幾步,蹲在圍牆下邊,一張小臉埋進腿裏,全身不住的發抖。
門外的老顧正拎著一塑料袋雞蛋往回走,床上的宋可遇正睡的酣暢,他們都在同一時間被小穎顫栗而尖銳的驚叫聲嚇到,宋可遇翻身下床赤著腳衝到院子裏,眼中茫然了一會兒,才看清康康半張著嘴無措的站在爐灶旁,小穎蹲在圍牆下發抖,老顧提著雞蛋跑進院門,而院門旁邊,鋪了一地的雪白麵粉。
宋可遇上前拽了一把康康,詢問道:“這怎麼回事?”
那邊老顧已經急忙上前拉起了地上的小穎,嘴裏尷尬的解釋道:“讓你們見笑了,孩子怕火,你們別見怪,我來做早飯,很快就好。”
可他剛一動作,小穎就伸手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衣角,他動彈不得,隻好尷尬的笑一笑,又不舍得去掰女兒的手,想了半天隻能揚著手裏的袋子哄道:“我給你煮糖水蛋吃,你放開手,吃了飯還得上學去呢。”
可小穎就是執拗的不鬆手,他逼的急了,小穎哭著從院子裏跑出去,直到吃完早飯也沒有回來。
劉秘書派來接他們的人已經等在門口了,可宋可遇和康康都希望能當麵和小穎道個別。
老顧在院子裏坐立不安,不時向門口張望,看看宋可遇又十分不好意思,隻是掩飾的低喃著:“估計直接上學去了。估計老師那吃飯了。別等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宋可遇歎了一口氣,“顧師傅,你做救援工作是件功德無量的事,不過小穎以後要讀書,還是應該早些去外麵的好,我們公司可以安排小穎去市裏讀書,你放心,學費生活費都由我們出。”
老顧明顯嚇了一跳,木然的站起身來,局促的解釋道:“你們誤會了,我救你們不是為了這個,救援雖然是義務的,可我捕魚,也種一點地,生活不成問題。”
宋可遇拿出工作人員剛才給他的新手機,裏麵有一則他搜索出來的大嶼島過去的新聞,“小穎的媽媽還在濱城住院,花費肯定不少。顧師傅,你帶著孩子,一起去市裏照顧你妻子吧,你救了我們,就讓我們也盡一點兒心意好不好?”
康康從小穎尖叫著跑出去,就十分懊惱沮喪,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此刻有些委屈朝向宋可遇看過來,“小穎到底怎麼了?”
新聞不過一筆帶過,宋可遇也是靠猜測而已,他也轉頭去看老顧,老顧在兩人的注視中緩緩坐下來,啞聲說:“那時候我老婆剛生了我的小兒子,才1歲大嘛,離不開人,她一手抱著孩子一邊在小廚房裏煮粥,孩子不老實,在懷裏亂動,哪想碰倒了一包新買的麵粉,一整包噗出來,唉,誰知道咋個就爆炸了呢?我兒子就......沒了嘛,我老婆......全身90%燒傷,醫院下了21次病危嘛,現在才穩定了。燒成那個樣子,我說實話都不敢盯著看,我哪敢讓小穎去看她媽媽,再把孩子嚇到!不過她還是曉得了這個事情......孩子心重,就不愛說話了,也不敢動油動火,我就把原來廚房扒了,在院子裏弄個小爐灶,她才敢上手,我不在的時候,她好歹能吃口熱飯嘍。”
康康半張著嘴驚的說不出話來,宋可遇聽他陳述的低啞直白,沒有任何渲染,可那慘烈的畫麵卻依然躍然眼前,他想象不出遭逢喪子之痛、妻子又生命垂危的老顧,到底是靠著什麼樣的毅力,在支撐著女兒和自己的精神世界。
康康茫然的問:“你不怨恨嗎?這麼倒黴......為什麼是發生在你身上?”
老顧卻是神情一鬆,“我還很感激哩。”
這下連宋可遇也止不住驚訝起來,“感激?”
老顧點點頭,“意外嘛,誰家都有可能發生,這誰也不怨。可是醫院的治療費用真是嚇人啊,我當時算著,就算把我拆吧拆吧當零件賣了,也不值那麼些錢。我當時愁的呀......誰知道,居然有一家報社給我們送來了好心人的捐款,一直到現在,醫療費都是用的這筆錢。”
宋可遇想到呂嫵的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內心感慨萬千,“從你的角度來看,感激那些捐款的人也是應該的,他們能及時報道你妻子的事......”
老顧抿抿嘴唇,截下了話頭,“我幹義務救援有22年了,別人都說我傻,沒有錢,還要搭那麼多時間,隻有我老婆懂我,支持我,雖然有時一兩年也救不到1個人,可做好事嘛,我想著總有好報的。做滿20年的時候,就有家報社來采訪了我救援這件事,我也沒往心裏去,可後來我老婆發生這麼大的事,報社知道了,就組織了捐款。嗨,我就想,不好的事誰都會碰上,可正因為我之前做了這麼多年的好事,才有錢來救我老婆。我沒有別的能耐,隻有繼續把這事做下去,小穎說,她弟弟也沒了,要是等我老了,她就繼續幫我把救援的事做下去。所以你們別感激我,我還要感激救援這份工作呢。”
老顧擦一下眼角褶皺裏的淚水,卻笑得憨直而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