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遇腦中警鈴大作,炸毛的一躍挺身坐了起來,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所幸他眼前一片黑暗,並沒有出現令他毛骨悚然的鬼海龜。在心跳逐漸平複中,他才分辨出手腕上搭著的涼意,是康康伸出的手。
“康康!我是人,是需要睡覺休息的,明天哥哥再陪你聊天好嗎?”宋可遇簡直要被折磨瘋了,他回憶自己最近火氣大增的原因,大多是因為被折磨的不能睡覺。
康康剛才也隨著他的起身坐了起來,此刻非但沒有鬆開手,還略微傾身向他,執著於自己的問題,“為什麼要係在一起?”
宋可遇掙脫不開,隻能單手扶額,垂著頭徐徐道:“冉總,折磨人也是需要限度的,你這樣,員工很容易過勞死。”
冉不秋不自然的輕咳一聲,很快從別扭的兒童神態中恢複出來,在昏暗的室內,也能驚起一片華彩的側顏輪廓,“為什麼係在一起?”
宋可遇微微皺眉,疑惑道:“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冉不秋微涼的指腹依然扣在宋可遇的手腕上,輕輕摩挲了幾下,那裏還有淺淡的一條勒痕,“在你氧氣警示燈亮起的時候。”
那你為什麼要裝成康康套我話?宋可遇想問,卻忍住了,他也說不清自己在別扭什麼,隻是佯裝瞬間激動了起來,“今天那玩意兒是不是無窮境?那鬼海龜是啥?康康在海裏怎麼就沒有知覺了?你怎麼找到我們的?攻擊我們的是那個人嗎?你弄清楚怎麼回事了嗎?”
冉不秋隻來得及點了點頭,窗口處突然吹進一陣涼風,宋可遇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扭頭去看,隻見兩團長袖曳地的鬼影胸腔相連,兩張虛白的臉上空無一物,隻有些模糊的五官虛影,臉卻各自朝向後背的方向,通體被一件白袍罩著,各提著一盞花式的紙燈籠,從窗口飄了進來。
冉不秋的神識即時從肉身裏分離出來,難得肅穆的朝著對方微微低下了頭,分不清是哪個鬼影說道:“秦廣王已經知道了,新鬼差已到任。你仔細勘查戾鑒下落,有新情況再報來。”
說罷也不等冉不秋回話,各自伸一隻手,撚滅了燈籠裏的火光,踏煙而去了。
宋可遇從剛剛鬼影一進來,就身體堅硬,一動不能動,此刻恢複了自控能力,忙在自己身上各處摸了摸,沒有發覺什麼明顯異常,瞪圓了眼睛悄聲問還立在地中央的冉不秋,“這又是什麼玩意兒?”
冉不秋明顯自在了很多,依然往肉身裏一附,挑眉道:“這是秦廣王他老人家專用的驛使——你和康康這麼一跑,鬼差扛不住壓力,背著我偷跑回幽冥去報告戾鑒的事情,結果正趕上十萬小千世界的鬼差們換崗,就直接不用回來了。”他輕蔑的一笑,“我猜這都是借口,他是不敢回來麵對我了才是。”
這話裏滿滿的信息量,睡眠不足的宋可遇抓來抓去隻覺千頭萬緒,可見知識結構之間還是充滿壁壘的。他的黑眼圈快要蓋滿整張臉了,隻有些感歎以後再見不到快遞大叔了,想了想,強打精神問:“鬼差大叔不是都用手機了嗎?這怎麼還要專門派人過來傳信兒?”
冉不秋沒所謂得聳肩,“秦廣王他老人家覺得這樣更有儀式感。”
跟“王”有關的,宋可遇之前隻聽過一個閻羅王,別的真沒學過,“秦廣王是個什麼樣的?”
冉不秋想了想,一一將自己印象中的樣子挑撿著說了說,隻是越說聲音越低了下去。
宋可遇一拍大腿,“我說怎麼越聽越熟悉呢,冉總,你說實話,他是你的‘愛豆’吧,你這言行怎麼看怎麼像是......有意在學他吧!”
冉不秋臉上立時驕矜的變了顏色,自己翻身向牆邊一轉,惡狠狠的說道:“睡覺!”
宋可遇悄然抿動嘴角微微一笑,終於舒緩的出了一口氣,攪和的他忘了之前的問題就是勝利,嘿嘿,找周公下棋去也。
康康昏昏沉沉的做了許多夢,在海裏時他受到了點驚嚇,所以冉不秋一出現,他就躲到角落裏不願意出來。他在陽間隻剩下一天的時間了,雖然年紀小,他也知道,他對於這個世界的所有記憶、憤怒、不滿,都將隨著一碗孟婆湯化為烏有。他也許還會有很多機會看到藍天碧水,隻是那都將是屬於另一個人的記憶,而不再是專屬於陳佳康。
沒能完全化解執念,令他十分沮喪。
村裏的大公雞一叫,他就起了身,望了一眼身旁還昏睡的宋可遇——宋哥哥,他可真是個好人,要是還能繼續讓他陪自己玩就好了,可惜沒有時間了。
顧家父女那裏還沒有動靜,康康依稀記得院中有爐灶,昨天人多,他不好意思上前,此刻趁著沒人,他十分新奇的在院子裏轉了轉,手裏拎著一根隨手撅的樹枝,看哪裏都覺得新鮮。
他用樹枝捅爐灶,鼓搗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生火,正在較勁兒,小穎就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院子裏的康康愣了愣,垂著頭快速走過來,遲疑著問:“你是餓了嗎?我給你煮粥吧。”
康康畢竟還算是孩子,此刻正在興頭上,點點頭,“你會做飯?那你快做,我看看你怎麼弄。”
小穎一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抽了幾根柴生起火來,衝著一旁張望的康康說:“那邊屋子窗台下有米,你拿一些來,我來洗。”
康康不以為意,走到堆放雜物的一間小倉房,在窗根兒底下三心二意的隨便瞧了瞧,心裏還惦記著看小穎怎麼生火,隻看見一個白色袋子外皮上印著麥穗的圖案,便信手拎起來,快速跑到小穎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