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烏絲草(2 / 3)

珍妃渾身顫抖。她撲上去抱住了皇帝:“皇上別說這樣的話。臣妾還等著跟隨皇帝回京城,接受匈奴新王的朝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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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皇帝都歇在靖邊城。

珍妃貼身侍奉他,禦醫用雪蓮吊著命,說是還能支撐些許時候。

林媛並沒趁著機會去和珍妃爭。對於她這個東宮之母來說,難道在皇帝麵前刷存在感就能讓那一紙詔書上頭寫上拓跋琪的名字麼?時間所剩無幾,該做些更要緊的事。

她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所有的準備都還沒有做周全,就要麵對最艱難的挑戰。

直到又過了四天,外頭瓢潑大雨,七八月份的天氣凍得人發抖。北方荒涼地,要麼不下雨,一下就是暴雨,四周山上草木稀疏還容易引發泥石流。一個戍守的侍從渾身濕淋淋地奔進正房裏頭,朝裏頭輕聲叩門稟道:“聖上,淑妃在外求見。”

裏頭傳來珍妃壓抑的幹咳。下雨天冷,珍妃日夜守著皇帝,疲憊之下就著涼了。而病榻上的拓跋弘情況更糟,重病之人需要個溫暖舒心的地方靜養,偏靖邊城這種鬼地方還下起了暴雨。

拓跋弘剛吃了藥,半閉著眼睛打瞌睡,聽見淑妃二字眼皮微動。雲丹咬咬牙,附身問皇帝見不見。

拓跋弘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似乎過了漫長的時間,他才輕輕點頭。

林媛在門外等了半晌才等了準許。她低著頭邁進裏屋,與幾日前不同,裏頭不單是一股子聞著發苦的草藥味,所有窗扇上頭都掛著厚重帷幔,光芒射進來之後隻剩下黯淡的灰色。

“皇上不能見烈日,更聽不得半分吵鬧。”雲丹細聲細氣地垂頭和林媛說話。林媛點一點頭:“本宮不會叨擾皇上的,不過送些東西,很快就走。”

皇帝召見淑妃,雲丹照例不敢入內,放下內室珠簾後垂手老實地站在穿堂裏。她心內狐疑,這淑妃林氏早失了體麵,皇上防著她,還派了好些心腹整日看押。為何今日卻稱“本宮”?

也罷,這種時候,她沒心思與淑妃計較。思慮片刻又叫來禦前侍從,問他們姚福升何時能到,那大理的紅果有沒有送來。

想到此處心裏又是絕望,大理的確有些治療瘴氣的藥材,但卻是沒什麼奇效的,大理那邊的官吏常年為了瘴氣發愁,若真有好藥何至於此。

內室林媛走得悄無聲息。最初從容鎮定,此時卻是越走心越沉。麵前這個男人是陪伴了她十三年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父親,宮廷搏殺皇權交迭中的人不配談情說愛,但他們所擁有的是另一種代替愛的東西。多年的扶持和陪伴,那是生存的依賴,比熱烈的愛還要牢固。

這麼多年,她總以為拓跋弘是個強橫的帝王,她用盡一切手段,不過是通過依附於皇帝來得到天下最珍貴的權勢和榮華。

然而她的帝王正在走向腐朽。

“皇上?”林媛緩慢地走進,她看到床榻上的男人是睜著眼睛的,想是剛睡醒。她將手裏的匣子放在小幾上頭。

拓跋弘沒有說話。很長時間後,林媛的腳都痛了,他伸出手抓住了林媛的手指。

林媛低下頭看他的手。枯瘦,關節腫大。

他是虛透了的人,這一個動作就耗盡了力氣。林媛亦不敢讓他多說話,連忙跪下道:“臣妾自知不配得到皇上愛重。後宮中皇後母儀天下,珍妃千嬌百媚,相比下來臣妾白般不如。皇上病著,臣妾是個沒用的,隻是前兩日偶然得了一味烏絲草,聽聞可以治療瘴氣。”

說著捧過匣子,從裏頭撚出幾粒小小的黑色藥丸。

拓跋弘幹咳了幾聲:“烏絲草,朕記得,古籍上有雲……”

“是呢,皇上,這是千金難求的東西,百年前在苗疆那一塊兒盛產,那時候賣到中原來,不過是和山參一個價,也算不得什麼……”林媛拿了藥碗,用白水將兩粒藥丸化開。

比起千年山參,烏絲草的確算不上珍奇,它是一種解毒藥,而且藥效用有限,隻能解蛇毒和瘴氣。

“不過後來泑澤幹涸了,烏絲草竟然再也長不出來,您還記得麼,您繼位時將宮中僅剩的一勺烏絲草種子賞賜給蘭陵王,命令他在白湖培育它。但毫無結果……”林媛絮絮地說著,聲色一如在京城後宮中那般溫和甜糯:“苗疆等地多生瘴氣,沒了烏絲草,那些中毒較深的人就救不過來了。”

直到這種植物隨著泑澤一同泯滅的時候,人們才意識到它的珍貴。因為它無可代替,瘴氣中毒導致肺出血的人,使用任何藥材都無濟於事,沒有烏絲草就是死路一條。

她的手指依然扣在拓跋弘手上,看著皇帝沒有鬆開的意思,她也緊緊地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