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卜講,他在老團打井隻挖了7米深就出水了,而我們現在已經挖了10米,還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口井真的不知要打多深呐.
隨著井深的增加,危險性也在不斷增加,上麵不小心掉下一小塊土或石子,都能把腦袋打個大包,井下的人都戴安全帽.我也常下井,從井下朝上看,是一個圓圓的洞口,架著一個轆轤,向下看,是漆黑一片,要點著馬燈才能看見.
第11米深時,挖到了沙層,細細的,白白的.我們都非常高興,認為快出水了,沙子好挖,一天下來就挖進去兩米,這回搖轆轤的人可累壞了:一桶又一桶不停地往上搖.
小卜說不能再這麼挖了,沙子不象土,很容易挖,也很容易塌,要在井壁上膛木才行.我們停了兩天工,專門鋸井膛木.從林子裏伐回樺木,破成10公分厚20公分寬的木板,再加工成兩麵帶豁口的一米多長一塊一塊的井膛木,拚起來成為一個直徑一米半左右的六邊形.在井底把膛木一層層拚起來,六邊填土抵實,整整齊齊地就變成了六邊形的井道,很是好看.幾天時間,已經下了20多層井膛木,高度在5米左右.然後又向下挖,挖一層,下一層膛木,因為沙子好挖,雖有下膛木的麻煩,進度還是很快,14米,15米......到16米時,剛好我在井下,一鍬下去,虎口震得生痛, 原來挖到一層極硬的東西,鍬敲上去\"當當\"響,根本挖不動,我把這叫\"鐵板沙\".小卜將鎬把鋸短,送到井下,一鎬一鎬地啃,10多公分厚的鐵板沙層整整啃了兩天.
鐵板沙下麵是一層小石子,再往下就出現了灰色的粒沙,越往下,沙粒越大而發白,都是濕漉漉的,小卜說這就是水沙,看樣子快要出水了.經過一個月來的苦幹,終於有了希望,我們都高興極了,幹起活來也有勁頭,渾身的酸痛和滿手的血泡也都不在乎了.晚上,到食堂去拿酒菜,腰杆也挺得很直,充滿自豪感.\"小楊子,井快出水了吧?\" \"是呀,你們到井口去看嘛,沙子都是濕的,等著喝井水吧!\"
連隊的基本路線教育還在繼續進行,每晚開會,猛批老關,我和景華也加入了,打破了知青們的沉默.我倆都是\"文革\"中成長起來的,從小就耳熏目染了大字報,大批判那一套,在高中時又是參加過批林批孔運動的,所以我們的加入,立刻使批判的火力大大加強.我們能引經據典地把馬列原著和毛澤東思想運用到實際中,上綱上線也非常自然,我們的發言常常把人們聽得目瞪口呆.丁指導員非常高興,經常鼓勵我們.景華被派到團部去參加一個報道組學習班,準備培養加強連隊理論建設.
天氣越來越冷,我們在打井的井口架了一個臨時帳篷,擋一擋風.井下的活比較細,有時上麵要等挺長時間,我就拿一本>教材坐在帳篷裏看,這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除了26個英文字母外,就是this is a pen(這是一隻鋼筆) that is a pencil(那是一隻鉛筆)之類,我想把它們溫習一下,我覺得將來也許有用.
井上的人也逐漸減少,被連隊抽去幹別的工作,有時我們也輪換休息一下,隻有小卜和我從未離開過打井工地,小卜說我在井上他最放心.
這天,小卜在井下幹,我們兩三個人在井口搖土,猛聽井底傳來喊聲:\"快往上搖!\"我們不敢遲疑,搖動轆轤,覺得非常重,不象是一般的上土,正覺奇怪,下麵喊的都不是聲了:\"快呀,出事啦!\"我們拚命地搖,估計可能是人上來了.這時就聽井底響起一陣沉悶的聲音,腳下大地都輕輕地震動了.隨即,小卜被我們用轆轤搖上來,隻見他渾身沙土,頭上安全帽歪在一邊,臉色蒼白,大口喘著粗氣,坐在井台邊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完了,塌----塌了.\"
原來,小卜有點急於求成,原來是挖一層下一層井膛木,他想快一點,就挖得深了一些.沒想到水沙開始慢慢流動,下層的井壁開始塌沙子,帶動十幾米高的井膛木一起下滑,等他發覺不妙時已經晚了,他隻勉強逃了出來,下落的井膛木碰傷了他的腰和胳膊,還算是幸運.井是完了:19米多深的井隻剩下12米,100多塊井膛木和沙土一起堆在井下,眼看到手的勝利成了泡影.
連裏的知青和老職工聽說井下塌方,都跑來看,有個老職工叫老豐的,此人也是山東人,叼著個煙袋,慢聲慢語地說,\"行啊,人跑出來都不錯了,這種塌方,還不得包了餃子?\" \"包餃子,什麼包餃子?\"我不解地問.\"井下塌方,把人都埋在裏麵,不就是肉餡餃子嗎?老團這種事不少出,井不是那麼好打的呀!\"說罷,搖搖頭,轉身走了.
丁指導員趕來,詳細地詢問了情況,吩咐布置收尾工作,休息一下,打井組暫時解散.
\"解散?這口井不要了?\"我吃了一驚.\"還要什麼?這口井已經報廢了.這是規矩,塌了的井就不能再打了.\"小卜苦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