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井(2 / 3)

楊誌強和拉非克從團裏回來了.晚上楊誌強坐在炕沿上,吸著煙,繪聲繪色地向我們講述他們在團部的遭遇.原來團部保衛股有一個"學習班",專門拘留關押各連和團部那些打架鬥毆有過火行為但又沒犯大法的知青,有一班人專幹這個.每天組織學習,寫檢查,勞動改造,幹活很苦很累,還經常被提來過堂"修理修理".有些專用的"刑法",如"騎摩托"就是兩腿半蹲著,兩手端平,做騎摩托車狀,嘴裏還要發出"嘟嚕"的發動機聲."開飛機"就是大哈腰,頭朝下,背向上,兩臂向後伸開象飛機一樣滿地走,嘴裏也要模仿飛機聲,誰要是站不住,哈不下腰,就要吃皮帶抽,棍棒打."可他媽的遭老罪了,"楊誌強扔掉了煙頭,歎了口氣.

丁指導員回來後,開了幾次全連大會,宣布開始搞基本路線教育運動.兵團的每年冬天都要搞這個運動.簡單地說,就是繃緊階級鬥爭這根弦,所有的大小事情,都要\"上綱上線\",提到階級鬥爭的高度上來認識.屬於人民內部矛盾的,采取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方式.能上綱上線的就劃到敵我矛盾的範圍,那就要鬥爭,管製勞動甚至拘留審查等等.兵團組建後第一年就嚴重虧損,據說當時主管財務工作的一位中央領導同誌說:"是不是太多了一點?"此後的幾年裏,年年虧損,越來越多.據說又是這位中央領導說,兵團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這些傳說流傳甚廣,真實程度卻無從考證.因為年年虧損,所以年年要總結,找原因,想辦法.找來找去,還是要抓階級鬥爭,搞運動.基本路線教育采取群眾運動的形式,有的是以連隊黨支部領導運動,主要是針對黨員,群眾中的問題.如果上級組織認為連隊領導層就存在問題,那就要派工作隊下來.今年我們連的運動是在連黨支部的領導下,主要鬥爭對象就是老關.

老關名關鳳喜,本是丁指導員從老團作為骨幹帶過來的,擔任機務排長.機務排在兵團的農業連隊之中稱為"火力排",因兵團的農業機械化程度很高,所以機務排在連隊是演重頭戲的.但老關與拖拉機的車長老馬,老常關係搞得都很緊張,也不怎麼把高副指放在眼裏,據說在工作中常搞些小動作,拉一幫打一夥,又出了"斧劈卜雲發"的事件,引起了多數人的不滿.丁指導員也很不滿意老關的所作所為,終於下決心對他搞運動.

每天晚飯後都在我們男宿舍開大會.5點多鍾人就陸陸續續地來了,老職工們坐炕沿,知青們坐在自己的鋪裏,女青年們總是擠到一個角落裏唧唧喳喳.男人們都吸煙,知青吸香煙,當然多是吸一兩毛錢一包的"錦葉","蝶花",能吸上三毛錢一包的"哈爾濱"煙就是上品了,偶爾有探家回來的帶回幾包錫紙煙甚至帶過濾嘴的香煙,那簡直就是開洋葷過年了.老職工們都拿關東煙葉卷了吸,那煙聞著都嗆死人,滿屋子都是煙氣騰騰的,點起幾盞馬燈來照亮.會議由丁指導員,高副指和王玉喜輪流主持,通常先學習一些文件,然後就讓大家聯係實際發言,知青發言的較少,往往都是老職工發言比較積極.老馬是發言最積極的,隻見他把剛卷好的一支關東煙叼在嘴上點著火,吐出一股濃濃嗆人的煙霧,清清喉嚨,"我來說幾句,"一口地道的山東腔,"我和老關過去就認識,他一向為人就不怎的.這回來建開荒點,指導員讓他當機務排長,我早就說他不行,人不正派還能領導好機務排?怎麼樣,出事了吧,這回要好好挖一挖根,可不能稀裏糊塗,讓他蒙混過關,這是階級鬥爭!"

楊誌強和我一起在炕裏坐著,他偷偷一笑說:"這個老山東棒子!"他告訴我,老馬是1958年複轉軍人到北大荒的,倔強性格,火爆脾氣.在61團當28膠輪車的車長時,那台車的駕駛員當班時閉車沒有放水,當時天已冷了,一夜凍裂了水箱,造成重大事故.團裏管機務的副參謀長大發雷霆,指責老馬不配當車長.老馬辯稱自己不當班,沒有責任.和副參謀長吵了起來.結果挨了一個重重的處分,工資級別從機務4級降到3級!

老馬說完老常又講,老常人瘦瘦的,是個黨員,也是山東人,他弟弟小常也在我們連,老常是說話慢聲細語,不象老馬那麼激烈,楊誌強說,這個老家夥心眼才多哩!

老關低著頭坐在那裏吸煙,一聲不吱,麵無表情.

會常常開到十一二點,這時就可以聽到炕裏麵傳出打鼾聲.

井打了半個多月,已經挖了10米深.井底已收縮到直徑1.5米,隻能容下兩個人.井口四周鋪了圓木,用土夯實,安了一個木製的大轆轤,用粗粗的粽繩下麵栓一個大鐵桶,每天下井的人都用這個轆轤放下去,挖出的土又用轆轤搖上來.小周和王常峰也參加了井隊,每天有兩個人下井,上麵4個人搖轆轤.上麵的人把空桶放下去後就要等下麵挖一陣,裝滿土才能向上搖,因為老要等待,所以很冷,不停地跺腳還直打哆索.在井下倒是很暖和,但要不停地幹.我們把這叫做"井下的累死,井上的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