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居苑內，老夫人邢氏靠在湘繡十字紅福字靠枕上，手裏不住地掐著佛珠。王媽媽站在一旁看著，心思紛亂。老夫人手裏的珠子突然散了一地，劈裏啪啦地落到地上。王媽媽嚇了一跳，就見邢氏猛然睜開雙眼，“蹭”地一下站了起來。王媽媽心裏頓時湧起不好的預感來，邢氏看她一眼，慢慢道：“鳳夙絕不能留。”
而此刻的書房內，鳳夙搬過小劄子坐在一旁。立刻有丫鬟捧著茶盞走進來。鳳夙揭開茶蓋湊到鼻尖聞了一下，頓時笑了起來。茶香四溢間仿佛有雲霧騰起，碧綠的茶葉上下舒展，光是聞起來，就沁人心脾。鳳夙笑了一下，看來這些年，鳳欽南的確是在墨祁雲那收到不少好處。這茶葉，恐怕就是墨祁雲送的。
前世在宮裏時，墨祁雲就極愛喝這種荷葉山茶，她的寢宮內也是常備著。但是這種茶葉十分難尋，又生長在大山之中，隻有在夏季山中濃霧都散盡時才能采到，因而十分難得。這種茶葉初泡開時顏色碧綠，清香四溢，等著茶葉完全舒展開，又隱隱有荷香傳來，嚐入口中，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你母親當年真是十分溫柔，”鳳欽南說到這裏時，麵上立刻浮現出一種眷戀的神情來。鳳夙將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十指交叉疊放在膝蓋上，目中難得帶了三分認真。鳳欽南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他收起臉上的情緒，惋惜道：“可是她也太傻，當年我身中劇毒，原是沒有多少時日可活。偏偏你母親瞞著我，竟然以自己做藥引，講我體內的蠱蟲給吸引到自己體內。這件事之後，我和你母親大吵了一架。直到三個月後，你母親突然吐了起來，我這才知道她竟然懷孕了。當時就是一個契機，我原是想借著腹中胎兒的落地將那毒素也一起移到尚未成型的孩子身上。但，不知為何，半途被你母親發現了。她拚了命生下你來。之後沒過幾年，就去世了。”
鳳欽南的臉上有一種壓抑的痛苦和悲傷：“這件事，白袁柔並不知情。她私自給你母親下毒，這些事我都知道，偏偏你母親當時身子虛弱，又不願意府中再起風波，那個時候，白氏也已經身懷六甲。何況，你母親生下你後，自知時日不多，那些毒藥也不起什麼作用，我也就聽從了你母親的話，饒過了白氏。隻是我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大膽，竟然敢勾通外敵，更是不斷構陷於你，實在是罪無可恕！”
他從未在她麵前露出過這般頹唐的樣子。鳳夙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想判斷他話語中的真假。這個時候，鳳夙才發現，短短幾日不見，鳳欽南已然老了許多。他幾乎是在以一中不可思議的速度衰老下去，兩鬢的發絲逐漸花白，原本一向挺直的腰板此刻靠在椅子上，顯出一種佝僂之態。
就算明知道對方有可能心懷不軌，鳳夙還是忍不住去相信。畢竟他此刻流露出來的這種極致的悲痛不是假裝就可以假裝出來的。她剛預備說什麼，外邊突然傳來拐杖杵地的聲音，鳳欽南立刻站起來，臉色的神情登時變了。鳳夙下意識地回過身去，就見房門已經被人推開。邢氏喘著粗氣站在門口，一雙老眼筆直地落在鳳夙身上。
空氣一下子凝結在一起，王媽媽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托著邢氏的胳膊。邢氏足足有一刻鍾沒有說話，然而才閉上眼，仿佛不忍直視一般，慢慢道：“你們父女兩個談心，我本不該過來打擾，隻是近來我身子愈加疲乏，明日就回莊子上休養去了。這才來告知一聲。”邢氏的語氣硬邦邦的，語速極快，說完，立刻轉過身子，杵著拐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