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青春可以更精彩(2 / 3)

你告訴上帝先生,我就喜歡這麼艱難地活著。隻有我的艱難,才能襯托出其他人的幸福和優越。我就是這麼一個默默無聞,不求回報的固執分子。

好你個段小藍,風水輪流轉,等著瞧!

陰謀詭計

三十天的仇恨,終於讓我的光明磊落悄然崩潰。我想,是否該用一些特別的手段,挽回全世界幾十億男同胞的尊嚴?

可是,在此之前我就想過許多辦法了。譬如,事先找好一幫兄弟,在下課之前堆擠於樓道口,阻擋段小藍的洶洶去勢;譬如,故意幫課桌的縫隙拉小,假裝出入艱難,好讓段小藍錯過上車的最佳時間;再譬如,另外弄一把鐵鎖,悄悄鎖住校門口的要道,親眼看著段小藍在焦急的人流中哭天搶地……

無奈我的天才想法,全被段小藍的流氓招式給破解了。正當我的兄弟們自顧擁擠得滿頭大汗,無法下樓時,訓導主任忽然從天而降,眼如銅鈴。於是不到十秒,原本水泄不通的樓道,瞬間變得暢行無阻。正當我佯裝掙紮,無法推開笨重的課桌時,段小藍絲毫不顧及淑女形象,咚咚咚地從窗戶跳了出去。而要道上的那兩把花了我整整三十塊錢的大鎖,更是不知被哪位保安砸開,扔進了廢品收購站……

陰謀敗露之後,我惱羞成怒地在段小藍的外語課本上寫道,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接著,用鮮紅的中性筆在旁邊畫了一把血淋淋的尖刀。

段小藍翻開課本一看,嘿嘿地笑著問,興海同誌,咱們英語老師一直都痛恨胡亂糟蹋課本之人,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如果啊,當然,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我把這課本交到他老人家手裏,按他那麼急躁的脾氣,真不知會如何處理。不知興海兄有沒有興趣一起觀望這場千載難逢的動作電影?

聽完這話,我差不多被嘴裏的饅頭噎死。拍得胸口喘了半天,終於涕淚交流地喊出一句,段小藍,你是不是真要這麼狠心!?

頓時,全班五十四名同學齊齊側頭,驚恐地盯著段小藍看。四個小時之後,高二年級莫名其妙地傳出了一條讓人哭笑不得的流言——糞車女狠甩其同桌男友,惹來眾人飛淚爭議。

隔壁班的男生紛紛跑來問我,你喜歡那糞車女?還被那糞車女給甩了?我沉默了許久,終於咆哮著說出一句,我隻是近視,不是眼瞎!

原委始末

其實,那句話我喊得確實有些心虛。沒人知道,我初三那次離家出走後的實情。

因為父母離異的原因,中考那年,我的成績一落千丈。任課老師逐漸由開始的循循善誘逐漸變成了嚴厲斥責。在這樣的內憂外患中,我失去了所有生活的勇氣。

離家後的第四天,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報社登出了尋人啟事。小城的電杆上,也貼滿了我的信息。

這時,身無分文的我,到底被大雨逼到了陰暗的角落裏。幾個時辰後,饑餓和寒冷偷襲了我。我靠著冰涼的牆壁,慢慢坐了下來,雙手抱住瑟瑟發抖的身體。

一陣刺耳的轟鳴驚醒了我的睡夢。我緩緩地抬起頭,眯著眼睛,依稀能夠看到一輛大車的輪廓。大雨依舊嘩嘩地下著。燈光慢慢變暗,車上悠然傳來一個和藹的聲音,孩子,上車吧,外邊雨大。

那天晚上,這位陌生的中年婦女將我載到了中山路的夜宵攤上。出於感激,我嚎啕著將心底所有的委屈都告訴了她。她一麵看著我狼吞虎咽,一麵和我說了許多關於人生的道理。

當夜,是她排解了我的所有困惑,並把我送回了家。從始至終,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清楚她的住址。我隻記得,她的左臉有顆痣,開著一輛笨重的托糞車。

很多天後,當我安然升入這所重點高中,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還未好好感謝過她。

直到開學那天,我在高高的樓層上看到那輛熟悉的托糞車,才知道一切並不遙遠。於是,我記住了那個從車裏跳出來的小女孩。

我成為了她的同桌。不但幫她做一切瑣碎的事兒,還心甘情願地投入一場場明知會輸的賭局。就連那些天才式的惡作劇,目的也僅是為了豐富這場徹底逼真的戲。

我的回報,就是給段小藍一段無憂無慮的青春。

溫暖彼此

段小藍說,我們的賭注太小了,有沒有膽子來大一點兒?我騰地站起身來,大吼一句,who怕who!

就這樣,我們簽下了一個不平等協議。每次考試,不管月考,中考還是期末考,隻要我在她前麵,就可以要求賠償十元人民幣。開始,我興奮不已,以為段小藍終於良心發現,決定改過自新。可看到後麵的幾條協議,終於痛哭不止。如果是她在我前麵的話,我不但要承包那段時期的所有早餐,還得負責她的衛生值日。

我故作苦惱地立下了字據。段小藍得理不饒地問,興海同學,有沒有實力贏我一次?估計你也沒那實力,輸了這麼久,你敢情都失去了贏的勇氣。

我被段小藍說得有些難受。我多想告訴她,之所以讓她贏,之所以這麼小心翼翼地維係著這份友誼,完全是因為我心存感激。

我想,我該向段小藍證明點什麼。即使,每次考試過後,她的名字都穩穩地排在我的頭上幾欄裏。

段小藍風趣地問,你是不是擁有熊貓基因?我笑笑,不作理會。她顯然不知道,臨考的這段時間裏,我每夜都奮戰到無法堅持,自然睡去。

接過段小藍手中的十塊錢,心中並沒有絲毫的不得已。我想,我喜歡上了這種用汗水換來勝利的感覺。

與段小藍大戰半年後,終於迎來了高考的鈴聲。課桌裏的記錄本上,寫滿了我們各自的輸贏。段小藍鄭重其事地數了半天後,嬉笑著說,小子,你和我的名字一樣多,看來,暫時是個平局。

我有些憂鬱。我知道,離別在即。段小藍似乎看入了我的心底,豪邁地伸出手掌,橫在我的麵前,興海同學,明天將要開始決定你我輸贏的最後一場戰役,不知你有沒有信心打贏?

我並沒有握段小藍攤開的雙手。我無法擁有和她一樣的樂觀。三年的春花冬雪,三年的夏風秋月,不是故作從容,就能忍住無邊的淚水。

最後一次戰役,我到底是贏了段小藍。她在電話裏哽咽地說,興海同學,你何時來取這十塊錢?我沒有說話,我真想告訴她,我曾有多麼多麼喜歡段小藍。

填報誌願時,她在稿紙上的一句話,終於讓我簌簌落淚。她安靜地寫著,第一次贏你,我就認出了你。因為母親告訴我,她曾遇見過一個迷茫的少年。那少年,和你長得很像很像。

原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了實情。在我給她一段無憂無慮的青春時,她也默默地維護了一個少年成長深處的森林。

母愛的姿態

第一次去廣州,母親堅持要與我同行。她說,越是發達的城市,陷阱就越是多得數不勝數。我拗不過她,隻好另外幫她多買一張長途車票。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出遠門,母親連夜縫製了一個偌大的口袋,將所有繁瑣陳雜的東西都一並裝了進去。似乎,我這回去的不是廣州,而是荒無人煙的島嶼。

車站離家很遠。因此,我和母親很早就從村裏出發了。清晨的山路上,到處凝結著晶瑩的露珠,無論我如何勸慰,母親都不肯把那個笨重的口袋給我。她說,讀書人平日不曾做過重活,倘若硬是逞強,非得累壞身子。

於是,我隻能這麼無奈而無助地看著她在漫漫山路上艱難前行。累了,她卸下口袋,隨地而坐。可不到片刻,她又固執地站起身來,繼續前行。

我背著鬆軟的行李包,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一路上的起起坐坐。

候車廳裏擠滿了皮膚黝黑的打工仔。母親站在人群後麵,大口喘著粗氣,拚命擦汗。檢票前,一個站內的搬運工前來問我,是否需要幫助?能讓你們提前進站。母親開口便回,要不要錢?那人咧嘴笑笑說,便宜,十塊錢!母親冷漠地搖了搖頭。她堅持要用自己的勞力替我省下那微薄的十元錢。

人群中,我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她的狼狽與艱辛,使我覺得萬分羞愧。人流從我的左右兩邊穿梭而過,我就這麼蒼茫地看著我的母親,身負重物,踽踽前行。

她臃腫的身體在車廂裏顯得異常笨拙。她將臉貼在潔淨的車窗上四處搜尋,直到我緩緩進入她的視線,她才如釋重負地坐了下去。

那是我一生中最艱難的行程。常年居於山野的母親,由於車廂的動蕩和先前過度的跋涉,終於暈車了。她仰著蒼白的臉躺在床上,細密的汗珠濡濕了臉龐。

臨睡前,她一直叮囑我要看好行李。半夜,我從夢中醒來,借窗外的月光凝視她的滄桑。忽然,心裏湧起了一陣莫名的狂風暴雨。我坐在床上,低著頭,不知所措。母親不知何時醒來,見我這般,竟驚慌著問,孩子,是不是你也暈車了?還是哪裏不舒服。

我搖搖頭,繼續躺在床上,背對著她。那一夜,我始終不能入睡,我期盼著時光能夠快些,再快些,讓這四十五個小時的行程在一瞬間結束,那麼,我的母親便能早早擺脫這種磨難。

到廣州之後,我提議先幫她買回程車票。她席地坐在售票廳門口等我。

我站在人群後麵,手裏緊緊攥著購買回程車票的錢。偶然,回頭看看,母親是否又不舒服。可我每次回頭,都總能碰上母親關切的眼神。她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我的後背。每次轉身看她,她都會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以為我需要什麼幫助。我微笑著搖搖頭,她才心無牽掛地坐下去。

當天,錄用我的報社接待了我。母親四處打聽,直到最後確認這是一家正規單位,而不是什麼傳銷公司,她才說出好好工作這句話。

母親走的那天,我去送她了。她一直站在臥鋪的車窗旁凝視著我。我揮手示意她坐下,她卻不明我的深意,茫然而又急迫地看著我,以為我又需要什麼幫助。我搖搖頭,放下手臂,故作從容地目送她。

我知道,誰也更改不了她本能裏的一起一坐。因為,那是母愛的姿態。

照片上沒有的人

攝像師在前麵舉著相機高聲叫著“一,二......”三還不曾念出,站於前排的他便猛然蹲了下去。

於是,人頭攢動的畢業照上,出現這麼戲劇性的一幕:後排的男生都低頭朝著同一個角落觀望,而前排,卻似乎恍然不覺。拿到畢業照後,女生們吵吵嚷嚷地問:“嘿,你們在看什麼呢?這麼整齊。”

一個下午,所有人知道了,畢業照上,少了一個人。他們之所以朝著那個角落觀望,完全是出於那一瞬間的本能反應。這個在照片上消失的人,便是我的同桌。

我很少與他說話,盡管我們同椅而坐。我總覺得他整個人都是黯淡無光的,全然不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整天一言不發,不習慣主動和別人打招呼,耷拉著腦袋,在人群中橫衝直撞。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心血來潮,踢足球時總是站在窗外的操場上仰著腦袋,朝他揮手。他很少出來,隻是笑笑,繼而手托腮幫,傻傻地看著我們一幫哥們在廣袤的藍天下揮汗如雨。我問過他:“你為什麼不和我們踢球?”他搖搖頭,許久之後才答:“我不會。”

高中三年,這是他與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不管我問他數學還是物理,英語還是生物,他都不改初衷,一臉歉意地告訴我,我不會。偶爾,我煩了,累了,便會怒目嗬斥地問:“你說吧,你到底會什麼?!”

值得慶幸的是,他的文筆不錯。每次作文課,他都能易如反掌地肩擔兩責。不僅將自己的作文寫成下一節課上的例文,還能在旁口述,讓我安然地度過難關。

我很感激他,試圖要將他拉入我的圈子裏來。譬如,當四驅車成為一種象征時尚的潮流時,我便告訴他,買一輛四驅車,課後到操場上,一定能認識很多朋友。這樣的主意,我給他出過很多次。遺憾,他沒有一次照做。

他僅是懂得一臉落魄地跟在我身後。開始,有人會問:“這是你朋友嗎?”我點點頭,熱情洋溢地將他推到別人麵前,並給他來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個人簡介,殊不知,他卻像條死魚一般立在人群中,一言不發,緊張得小腿亂抖。我說,你真把我的臉給丟盡了。

就這樣,他從我的朋變成了夥伴,再從夥伴變成同桌,最後,成了我們這幫少年的觀眾,並彼此路不相識。

要知道,年少時的對與錯,其實根本沒有明顯的界定。你的熱情,便是獲得友誼的先決條件。倘若你用冷漠和深沉來對待旁人,那麼,你所能得到的,也僅僅隻是涼如深秋的落葉。

照畢業照當天,班上許多同學擁抱在一塊,將平生所能想到的姿態都用得一幹二淨,直到歡笑成淚,靜默地躺在青草上眺望。

很多人帶了相機。因為集體畢業照隻有一次,所以留在了最後。前麵這一把的時間是留給我們的。我與曾經踢球的夥伴一人一張,幾人一張,合照,單照,沒完沒了。最後,笑容僵在臉上,再也塗抹不去。

那是班上第一次男生和女生冰釋前嫌。我們在暖暖的日光中,找尋自己的位置,將一生中最為燦爛的笑容,留在了彼此記憶的底片上。

我似乎注視到了他,我的同桌。人群中,他像一株樸實的野草,雖同樣在藍天與清風中搖擺,卻被人忽視了存在的方向。說實話,我很想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去,用一句熱情洋溢的話,來消融築藏在他心中的隔閡。而後,緊緊地抱住他的肩膀,和他照上那麼一張平淡至極的彩照。

可最終,我仍是沒能放下少年的倔強。他就這麼安靜地站在人群的遠處,看著一場繁華與歡愉在眼前上前,獨自吞噬漫無邊際的落寞。

最後一張照片,我們開始懂得了謙讓,總想把最好的位置留給身旁的人。他站在我的前麵,一動不動。

當攝像師的手指即將觸及快門,他恍然消失在了底片內的世界。班主任狠狠地批評了他。可即便如此,仍是不能更改那個滑稽的一瞬。

臨行前我說:“你為什麼不照畢業照呢?難道你不想大家記住你嗎?”你苦笑,一如既往地沉默。這是我與他的最後一麵。

很多年後,我大學畢業,和一幫舊友重逢時,無緣無故地就說了當年的趣事。沒有一個人忘記他,那個曾經被眾人忽視在角落裏的男孩。相反,那些原本與我們一同拍照,一同流淚,一同歡笑的夥伴,卻被我們淡忘了姓名。

我似乎知道,那日,他的良苦用心。三年的自卑與怯懦,讓他飽受了被人漠視的悲辛。他需要有那麼一個睿智舉動來讓旁人銘記那段屬於他的曆史。

時光總是會讓我們淡忘那些在底片上留下音容的朋友。而這一個隱遁了身形的男孩,卻是那麼晦澀而又狼狽地留在了記憶深處。我們曾以為,他的逃避是一種年少時的個性。可誰知道,那自卑的一蹲裏,蘊含了多少成長裏的苦楚和莫名的希冀?

寂寞的十七歲

秦百川

藍貝貝搬來李家大院沒多久,秦百川就分門立派徹底當叛徒去了。

那時候,秦百川尚且還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夥子,光溜溜的下巴上既沒有粉刺,也沒有青春痘。我和徐小儒成天坐在大院裏的洋槐樹下,畫小人,詛咒見色忘義的秦百川出門磕掉大牙。

事實上,還沒等出門,秦百川的厄運就滾滾而來的。

那天,恰好放月假。秦百川站在樓上,對著鏡子,一麵把頭發梳得油光可鑒,一麵得意洋洋地朝我和徐小儒拋媚眼。大家各自心照不宣,笑笑。我知道,這小子又要去城南中學騷擾藍貝貝了。

他還沒把三七開分好,一個烏壓壓的大巴掌就從後腦勺那邊拍了過來。我還沒來得及幸災樂禍,秦百川的肥媽就在樓上炸開了鍋,瞧瞧,瞧瞧!你個瓜娃子,念哪個子書哦!簡直就是浪費老娘滴錢錢!撿好書本滾回鄉下去跟你那個哈兒老爹挖地喂豬算求嘍!

我和秦百川說過一百八十遍,千萬不要把不及格的試卷藏在房間裏。他不聽,非得照著這麼幹,還趾高氣昂地朝我們炫耀,小子,懂不?這可是青春的印跡!我得好好留著,等以後老了,給我孫子看。

留著?真可笑。你也不撒泡尿瞅瞅自己啥模樣,人中短,印堂黑,天生就是個短命鬼……徐小儒那張嘴巴,不論是誰都招架不住。

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此事還沒告一段落,新戲又風風火火地開幕了。

當夜,秦百川的慘叫,差點被把我們家的燈泡震爆。我一直沒敢上去看。好事的徐小儒硬把他媽媽拉去勸架,結果,倆人都被四川話罵了個狗血噴頭。

秦百川果然是個表裏如一的漢子。不但成天嘴巴上對外宣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自己還躬親力為,在臥室的牆角處打了一個小洞,用以存放低分試卷,曖昧情書之類的易燃易爆物品。

事情偏就那麼湊巧。秦百川的肥媽原本是拿著掃帚打耗子,結果打著打著,就打出了秦百川精心設計的這個暗格。

三十多張零分試卷,五份家長通知書,十七封來曆不明的情書,均於一夜之間曝露天下。

最要命的是,其中一封,就是打算聖誕節送給給藍貝貝的。

藍貝貝

藍貝貝的母親是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聽說暗格情書這件事情之後,便徹底把秦百川納入了藍貝貝日常交友的黑名單。

秦百川不知死活,老是站在樓頂用小鏡子把陽光反射到藍貝貝的書桌上。藍貝貝順著光線抬頭望去,嘿嘿地衝著秦百川傻笑。

那年我們剛滿十六歲。藍貝貝的短發和她的個頭一樣,拚了命地往上竄。沒過半年,藍貝貝徹底從大大咧咧的假小子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她第一次穿百褶裙束高馬尾路過洋槐樹的時候,我和徐小儒正在商議考試作弊的細節。我抬著頭,捏著小抄,故意文鄒鄒地跟徐小儒說,嗨嗨,快看,麻雀變鳳凰,真是讓老衲大吃一驚。

一斤怎麼夠?我們可是兩個人呢,怎麼也得二斤!徐小儒看著藍貝貝壞壞地笑。

秦百川見狀不妙,冒著生命危險從樓上偷跑下來,把我和徐小儒拖到暗處,暴跳如雷地說,他媽的,還是不是好兄弟?兄弟妻,不可欺,知道不?為了藍貝貝,我可是挨過一頓打的。多的不說,也算是付出了一點點生命了。

徐小儒最擅長煽風點火,明見秦百川動了真情,他還在一旁不正經,哥們兒,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自由戀愛,懂不?誰還和你分先來後到啊?

結果可想而知。心急如焚的秦百川,聽到這話,哪還有理智?不分青紅皂白,朝著徐小儒的瘦臉就是一拳。

最後,倆人鼻青臉腫地站在藍貝貝麵前,死活讓她選一個。最後,藍貝貝估計是被逼瘋了,腦袋進了不少水,轉頭甩甩長發,搭著我的肩膀說,你倆,我誰也不喜歡,我就要他了!

徐小儒和秦百川當場傻了。之後,我受到了嚴重的孤立。

連夜打好的小抄,湊錢新買的MP3,全在徐小儒那兒。不用說,他肯定黑吃黑了。可我沒想到,秦百川竟然陰險到把我代他寫給藍貝貝的情書更名換姓,給了全校最醜的胖女生柳白楠。

狂轟濫炸,流言蜚語,我的生活瞬時陷入了癱瘓。藍貝貝語重心長地勸慰我,小海,就算那天我選你是鬧著玩的,就算我後來狠心拒絕了你的邀請,你也不用這樣自暴自棄自尋死路吧?

天生好熱鬧的徐小儒當然不舍得錯過此等好戲。揮毫潑墨,當眾給我寫了一首新版的《贈汪倫》:小海愛上柳白楠,月下花前獨自盼,白楠體重二百五,小海不知怎麼辦。

期末考試成績下來那天,徐小儒和秦百川淚眼婆娑地站在校門口等我,才見到我垂頭喪氣地走出來,立馬異口同聲翩翩高歌又一版本的《聽海》:聽,海哭的聲音,誰會被打到斷了筋,大小便失禁……

當初說好三兄弟同生共死的,沒想到,真有難的時候,他倆比誰都狠心。我在樓下被氣急敗壞的家人罵得狗血噴頭,他倆在樓上撕心裂肺地唱著川襪子的《康定情歌》。

二哥,真不好意思,昨晚我們喝多了,沒聽到你的呼救聲。下次,下次一定帶上我媽前去搭救。秦百川那惡心樣,是人見了都想朝他臉上拍個幾板磚。

二哥?我看他昨晚估計都快被釀成二鍋頭了。徐小儒繼續幸災樂禍。

那個夏天感覺特別冗長。陽光鋪滿大院,四處開著鮮花,知了在樹上無休無止地叫喚。我和秦百川,徐小儒,藍貝貝四個人,成天坐在洋槐樹下胡思亂想。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在爭執同一個問題,要是不幸中了五百萬,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