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儒學治軍薦選兵將(3 / 3)

曾國藩總結道:"治軍之道,以勤字為先。身勤則強,逸則病;家勤則興,懶則衰;國勤則治,怠則亂;軍勤則勝,惰則敗。惰者,暮氣。當常常提其朝氣。"

灌 輸 精 神

曾國藩一麵肅清湖南境內民眾的反抗,一麵又擴充他的部隊而成為湘軍。對於練兵、帶兵,他本是十足的外行,可是他憑著讀書、修養的一套"明理"工夫,竟把一支地主武裝練就出來。曾國藩首先提出治兵的理論說:

帶勇之法,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禮。仁者即所謂欲立立人,欲達達人也。待弁勇如待子弟之心,常望其成立,望其發達,則人知恩矣!禮者即所謂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慢、泰而不驕也。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威而不猛也。持之以敬,臨之以莊,無形無聲之際,常有懍然難犯之象,則人知威矣!守斯二者,雖蠻貊之邦行矣,何保勇之不可治哉?

仁與禮是治國治民的大經大法,曾國藩用這套理論來治兵,確有成效。當時他對士兵的要求,不僅是在營要做良兵,還要外出能做良民。他曾說:"我輩帶兵勇,如父兄帶子弟一般,無銀錢,無保舉,尚是小事,切不可使他因擾民而壞品行,因嫖賭洋姻而壞身體,個個學好,人人成材,則兵勇感恩,兵勇之父母妻子也感恩了。"以仁禮來治兵,是儒家的倡導,他們認為如此這樣軍隊自是王者之師了,王者之師可以無敵於天下,所以曾國藩以書生來帶兵,就是走的這條路。

《淮南子》雲:"眾之所助,雖弱必強;眾之所去,雖大必亡。"人心的向背,民眾的支持與離異,關係到部隊的生死存亡,這個道理曾國藩顯然明白,所以他再三囑咐所屬各部,以愛民為本。他說:"愛民為治兵第一要義。須日日三令五申,視為生命根本之事,毋視為要結粉飾之文。"

正是為了獲取民心,鹹豐八年(1858年),曾國藩在江西建昌軍營中寫了通俗曉暢的《愛民歌》。

曾國藩寫作《愛民歌》不完全是一種策略,他也是有感而發。他說:"我近年從事軍務,每駐紮一處,我就走遍城鎮與鄉村。看到的是沒有不毀壞的房屋,沒有不砍伐的樹木,沒有不遭破敗的富戶,沒有不受欺壓的窮民。大概被賊寇損害的占十分之七八,被官兵毀壞的占十分之二三。令人觸目傷心,我在私下喟然長歎:行軍危害百姓竟到了如此地步啊!所以每次委任將校,我總是告誡他們,一定要把禁止騷擾百姓放在第一位。"這大概是促使他寫作《愛民歌》的心理原因。

有了《愛民歌》並不一定萬事大吉了,老百姓看慣了官樣文章,裝潢粉飾,自然也就不以為然,他們更看重實際行動。曾國藩也想,區區一紙文告,怎麼能馬上得到百姓的歡心呢?他建議部下深入到百姓中去,親自訓導,將自己的真情實意完全表達出來,這樣百姓才會心悅誠服。尤其是在審判訴訟後當堂告誡,這樣才會足以感人。見效最快的就是勤聽訴訟,為百姓伸冤鳴屈,打抱不平。

盡管有了《愛民歌》,但騷擾百姓的事還是屢屢發生。在涇縣就出現了搶人擄物的事件,雖然為首的被砍頭示眾,但老湘營的統管卻一味開脫自己的責任。曾國藩寫信給以了嚴厲的斥責:

"你們說這件事與你們營無關,未免太自信了。一般說來,管轄既多,一定有耳目難以周詳的時候,也一定有號令不執行的地方。我治軍多年,時刻警告士兵嚴禁騷擾百姓,每次遇到有人告我的部下騷擾百姓的案件,都不敢護短拒絕別人的控告,不敢相信我的士兵都是善良的,也不敢懷疑控告的人都是誣陷。而你們對於這類案件,事前既沒有防範,事後又袒護部下,堅決拒絕別人的控告,那麼你的士兵從此就會更加肆無忌憚,官民從此就更不敢對軍隊說實話,想使他們不仇恨軍隊怎麼可能呢?

想當初你們駐紮在涇縣時施行了發粥搭棚的惠政,涇縣百姓沒有不歌頌的,每當我想到這裏就欣慰不已。在這營規初壞,聲名銳減之際,如果能嚴於自治,切實整頓營規,保全往日聲名,那百姓自有公道,他們也會化怨恨為讚美的。不然的話,以愛民始,以擾民終,先後判若兩人,這不是我委任你們的拳拳之心。望你們對這番話嚴肅對待,認真體會。"

講 仁 守 義

曾國藩說:"帶兵之道,用恩莫如用仁,用威莫如用禮。"早年曾國藩研究程朱理學,對仁義禮智心領神會,心悅誠服,經過多年的帶兵實踐,他發現這套理論對處理官兵關係極為有用。

仁,就是自己想建功立業,則先讓別人建功立業,自己想興旺發達,則先讓別人興旺發達。將帥對待官兵如同父兄對待子弟一樣,總是希望他們興旺發達,總是希望他們建功立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那麼官兵就會對你感恩戴德。

禮,就是所謂無論人多人少,無論官大官小都一視同仁,不敢怠慢。身處高位,不驕傲自大,盛氣淩人。再加上衣冠整齊,舉止嚴肅,自然令人望而生畏,威而不猛。持之以敬,臨之以莊,無形無聲之際,常常有凜然不可侵犯的正氣。如果這樣部屬就會感到你的威嚴了。

如果能做到這兩條,那就會所向披靡,無往不勝,還有什麼治不好的軍隊呢?

曾國藩說,我們帶兵就像父兄帶子弟一般,沒有銀錢,不能提拔,都是小事一樁。千萬不能使他們因騷擾百姓而壞了品行,因嫖娼、賭博、吸大煙而壞了身體。如果他們個個學好,人人成材,他們自己會感恩戴德,他們的父母也會感激不盡了。

"如父兄帶子弟一般",這就是曾國藩帶兵的秘訣,他說,"將領之管兵勇,如父兄之管子弟,父兄嚴者,其子弟整齊,其家必興;溺愛者,其子弟驕縱,其家必敗。"蔡鍔評論道:"帶兵如父兄之帶子弟一語,最為慈仁貼切。能以此存心,則古今帶兵格言,千言萬語皆付之一炬。"

父兄與子弟之間,有一種天然的親密,也有一種天然的距離;因為親密他才服從,因為距離他才敬畏。這是一種家庭式的關係,所以軍人常把軍隊視為自己的第二家庭。正因為有這樣一種關係,將帥就應該想官兵之所想,急官兵之所急,把他們的成功視為自己的成功,把他們的恥辱當成自己的恥辱。無論是成功成仁,噓寒問暖,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都是出於至誠,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偽和做作。將帥與官兵的關係達到這樣的程度,那就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曾國藩說:天地之所以運行不息,國家之所以存在建立,聖賢的德業之所以可大可久,都是因為一個誠字。所以說,誠者,物之始終,不誠無物。

曾國藩說:人必須虛懷若穀,心地坦蕩,毫無私心,然後才能真實無妄。所謂實,就是不欺騙。人之所以欺騙他人,必定是心中別著私物。心中別有私心,不敢告人,必然編造謊言騙人。若心中不著私物,又何必欺騙人呢?他之所以欺騙他人,也是因為他心中別著私物。所知在好德,所私在好色。不能去好色之私,則不能成其好德之知。所以說,誠,就是不欺騙;不欺騙,就是心中無私;心中無私,就是至虛(胸懷若穀)。因此,天下之至誠,就是天下之至虛。

曾國藩說:凡是正話實說,盡可多說幾句,久而久之,大家自然能了解你的心意。就是真話,也不妨多說幾句;但是不可以攻擊了他人的隱私為直,尤其不能背後詆毀他人的短處。馭將之道,最可貴的是開誠布公,而不是玩弄權術。

曾國藩說:我們應該永遠誠心待人,虛心處世。心誠則誌專而氣足,千磨百折而不改變初衷,終有順理成章的那一天。心虛而不講客套,不挾私見,終有為大家所理解的那一天。

曾國藩說用兵久則驕惰自生,驕惰則未有不失敗的。"勤"字可以醫治怠惰,"慎"字可以醫治驕傲;在這兩個字前,還須有一"誠"字作為根本。一定要立誌將此認識透徹,堅持到底。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鬼神也回避。這是說的對自己誠實。人天生是直爽的,與軍人交往時,直爽就顯得尤為珍貴。文人的心多曲、多歪、多不坦白,往往與軍人水乳不融。文人必須完全除去歪曲私心,事事推心置腹,使軍人粗人坦然無疑。這是說的交往中的誠實。以誠為本,以勤字、慎字為用,也許可以避免大災大敗。

曾國藩說:自古以來,中國駕馭外國,或者是恩信,或者是威信,總之離不開一個"信"字。並不一定明顯違背條約,或者放棄承諾,才算是失信;即使是織細之事,談笑之間,也必須真心實意辦理或說出。心中對他隻有七分,外表不必假裝十分。既然已經通和講好,那就要凡事公平合理,不使遠方的人吃虧,這就是恩信。至於令人敬畏,全在自立自強,不在裝模作樣。麵臨危險有不屈不撓的氣節,麵對財寶有不沾不染的廉潔,這就是威信。這兩種作法,看似迂遠而不著邊際,實際上質樸而耿直,可以在無形之中消除禍患。

從做人,到治軍,到治國,曾國藩所信奉的隻有一個"誠"字。

精 於 心 戰

曾國藩是在鹹豐三年(1853年)8月奉命幫辦本省團務的。他一共訓練了陸軍十三營,分別以塔齊布、周鳳山、儲政躬、林源恩、邵興琦、楊名聲、曾國葆等人統領;水師十營,分別以成名標、諸殿元、楊載福、彭玉麟、邵漢章、龐獻深等人統領。當鹹豐四年正月間,太平軍西征,打下了黃州(今湖北黃岡),乘勝溯江而上,占領了嶽州(今湖南嶽陽)、湘陰。清廷急詔曾國藩出兵進剿。曾國藩也毅然出征,隨即派塔齊布為先鋒,由衡州(今衡陽)北上迎戰。

在出兵之前,曾國藩發表了一篇《討粵賊檄》:

為傳檄事,逆賊洪秀全、楊秀清稱亂以來,於今五年矣。荼毒生靈數百餘萬,蹂躪州縣五千餘裏。所過之境,船隻無論大小,人民無論貧富,一概搶掠罄盡,寸草不留。其擄入賊中者,剝取衣服,搜括銀錢,銀滿五兩而不獻賊者,即行斬首。男子日給米一合,驅之臨陣向前,驅之築城浚濠;婦人日給米一合,驅之登陴守夜,驅之運米挑煤。婦女而不肯解腳者,則立斬其足,以示眾婦;船戶而陰謀逃歸者,則倒抬其屍,以示眾船。粵匪自處於安富尊榮,而視我兩湖三江被脅之人,曾犬豕牛馬之不若!此其殘忍殘酷,凡有血氣者,未有聞之而不痛憾者也。自唐虞三代以來,曆世聖人,扶持名教,敦敘人倫,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粵匪竊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自其偽君偽相,下逮兵卒賤役,皆以兄弟稱之,謂惟天可稱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農不能自耕以納賦,而謂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賈以取息,而謂貨皆天王之貨;士不能誦孔子之經,而別有所謂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起掃地蕩盡。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辟以來,名教之奇變!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於九泉,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為之所也!自古生有功德,沒則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雖亂臣賊子,窮凶極醜,亦往往敬畏神礻氐:李自成至曲阜,不犯聖廟,張獻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粵匪焚郴州之學宮,毀宣聖之木主。十哲兩廡,狼藉滿地,嗣是所過郡縣,先毀廟宇,即忠臣義士,如關帝嶽王之凜凜,亦皆汙其宮室,殘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壇,無廟不焚,無像不滅,斯又鬼神所共憤怒,欲一雪此憾於冥冥之中者也。本部堂奉天子之命,統師二萬,水陸並進,誓將臥薪嚐膽,殄此凶逆,救我被擄之船隻,拔出被脅之民人,不特紓君父宵盱之勤勞,而且慰孔孟人倫之隱痛!不特為百萬生靈報枉殺之仇,而且為上下神礻氐雪被辱之憾!是用傳檄遠近,鹹使聞知。倘有血性男子,號召義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為心腹,酌給口糧;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橫行中原,赫然奮怒,以衛吾道者,本部堂禮之幕府,待以賓師;倘有仗義仁人,捐銀助餉者,千金以內,給予實收部照,千金以上,專折奏請優敘;有人陷賊中,自拔來歸,殺其頭目,以城來降者,本部堂收之帳下,奏授官爵;倘有被脅經年,發長數寸,臨陣棄械,徒手歸誠者,一概免死,資道回籍。在昔漢唐元明之末,群盜如毛,皆由主昏政亂,莫能削平,今天子憂勤惕厲,敬天恤民,田不加賦,戶不抽丁,以列聖深厚之仁,計暴虐無賴之蕆,無論遲速,終歸滅亡,不待智者而明矣。若爾被脅之,甘心從逆,抗拒天誅,大兵一壓,玉石俱焚,亦不能更為分別也。本部堂德薄能鮮,獨仗忠信二字,為行軍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長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難各忠臣烈士之魂,實鑒吾心,鹹聽吾言,檄到如律令,無忽!

曾國藩這篇檄文,共有四段。

第一段暴露洪楊的"殘忍殘酷",貽禍人民;

第二段揭發他們背棄名教,毀滅人倫;

第三段指責他們侮慢神礻氐,汙蔑聖賢忠義之士,野蠻無理,假借異端邪說,摧毀固有文化;

第四段勸人作"順逆"的辯解,一致奮起保國救家。

軍隊鼓動工作,最主要的是心戰,振奮士氣,靠心戰;瓦解敵人,靠心戰;爭取民心,靠心戰。曾國藩便是一個心戰聖手,湘軍的宣傳品在當時發生了意想不到的效力。太平軍以上帝教相號召,曾國藩乃搬出孔子、孟子、關帝、嶽飛、城隍土地、和尚道士,一切的中國神來抵抗這一外來的西洋神。因為上帝教要破壞中國的傳統文化,曾國藩乃搬出這些神以與之抗爭。尤其孔子、孟子、關帝、嶽飛,對於中國讀書人和農民,影響力極大。

因此,這一篇《討粵賊檄》,收功至大,其重要性實較愛民歌猶有過之。曾國藩讀通經史百家之書,常將《討粵賊檄》,向將領詳加剖析,必令背誦講解而後己。因此湘軍將領,無形中也做了一個宣傳員。

這是一篇很有力量的宣傳文字,凡是鄰近湖南的各省州縣,無不首先奉到,一致傳誦。湖南的讀書人,首先脫掉長衫,率領許多黑腳杆的農夫,都跑到湘軍旗幟之下,從事抵抗太平天國運動。

所以有人說曾國藩這一紙檄文,可抵得十萬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