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你做什麼去了?”孔雀問托尼。
“我開了個汽車修理廠,專修好車,高興什麼時候上班就什麼時候上班,看誰不順眼給多少錢都不修。”托尼說,“晚上請美人去酒吧喝酒,看哪個小子不順眼就狠狠修理他一頓,心情不好時,修理廠一關,開車四處跑,跑累了再回來。”
真瀟灑!難怪托尼說起來眉飛色舞。
孔雀瞪大眼睛:“你還真開修理廠了?”
“廢話!這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托尼仰頭又喝了一大口酒,“修理廠就是我的家,不管什麼時候,我在哪,遇到什麼事,想到它,心裏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知知歪著腦袋看托尼,大個子托尼在這一刻,神情有說不出的溫柔。
“你呢?”托尼問孔雀。
“我?”孔雀大笑,“我過得那叫一個瀟灑,這世界大半地方我都去過了,睡了很多女人,喝了很多好酒,什麼驚險刺激的運動我都玩過了,什麼好吃的都吃過了。”
聽起來似乎人生已無憾的樣子,但不知為何,孔雀雖然在笑,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目光空乏、寂寥。
沈知知想起在Y城時,他站在教堂前那個惆悵、悲傷的笑容。
托尼看了看終生,以他們數年的兄弟情誼,他當然能看出孔雀的不對勁。
“然後呢?”終生抬頭,靜靜看著對麵的孔雀。
這雙藍眼睛如同可以容納一切的深海,孔雀望著他的眼睛,心像被撞了一下,有什麼從裏麵冒出來。
他對終生的感情相比較其他人而言,一直是更深更特殊的,終生不僅是兄長、家人,更是他心裏深處最信賴的人。
“我遇見過一個女孩兒。”他聲音低下來,有些沉重,“她叫May。她說因為她生在五月。”
時隔兩年,再次提起這個名字,他胸口還是如針紮般的痛。
沈知知的困意瞬間消散,豎起耳朵聽孔雀接下來要說的話,她想,這一定是一個蕩氣回腸,充滿浪漫色彩的愛情故事。
“她是個小偷,想要偷我的車時被我逮住了。”回憶往事,他語氣有說不出的悵然,還有極力克製的沉痛與懷念。
一開始,他根本沒想過會和她發生點什麼,更沒想過自己會愛她,隻是當時他太無聊了,他過慣了危險刺激的生活,剛休息下來時還覺得輕鬆舒服,但時間一長,該玩兒的都玩了一遍後就覺得無聊了。
她出現的時機太好,他原本隻是想逗逗她,像貓抓耗子似的逗著她玩兒,但沒想到,自己卻一日又一日地陷了進去,等意識到發生什麼時,他已經徹底愛上了她。
人間的一切遇見,都是上帝別有用心的安排,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就是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命運,什麼叫無常。
“還記得我們去Y城的那個晚上我問你的問題嗎?”孔雀看著終生。
“記得。”終生點點頭,“你問我,我與知知認識不過月餘,至於為她舍生忘死嗎?”
孔雀笑了笑:“其實,我是問我自己。我一直不明白,何以就愛到這個地步了。”
一個優秀的男人深情起來,真是會令天下所有的女人心動。
沈知知第一次,打從內心裏覺得,孔雀真的是非常非常英俊。
“這就是愛。”她輕聲說。
孔雀愣了愣,然後看著她,有些茫然,又有些困惑。
她再次重複:“這就是愛。”
沒有緣由,沒有為什麼,世間最偉大的哲學家也給不出一個合理解釋,這是任何科學都解釋不了的。
但你明白,你的心,遇見那人後,完完全全不再是你的了。
愛是全人類共同的困惑。
“是,這就是愛。”孔雀笑了,神情非常溫柔,“你知道嗎?她長得不美,至少不符合我心目中美女的標準。所以,最初看見她的時候,我沒有察覺到任何危機,她長得太普通了,普通到走在路上,我可能不會多看她一眼。”
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你看,他一向愛美的一個人,竟然會愛上一個並不美的女人。
最後,還差點為她送了命。
“後來呢?”沈知知忍不住問。
“後來?”孔雀眼睛裏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像被一陣風吹滅,“後來,她死了。”
她不僅是個小偷,還是個騙子,她遇見他,根本就是她安排好的一場戲。她以自身為餌,引他上鉤,想要騙走他的錢,想要他為她賣命。
但後來,死的卻是她自己。
想一想,命運實在是諷刺。
結局太出人意料,沈知知半天都沒說出話來,任何安慰,在生離死別麵前,都顯得太輕浮。
如果你愛過一個人,你就會理解孔雀此刻的痛。
時間也抹不平這種刻骨的痛。
東方泛魚肚白,月亮下去了,光芒越來越淡。
沈知知靠在終生懷裏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後來想起這個夜晚,總覺得有什麼是隱隱能預見的,每當命運要發生重大的轉折時,總有哪裏會有些不一樣,但在此之前,卻沒有人察覺。
05
在山上,六點鍾太陽就已經升起來了,整個房間都被淡金色的光照亮,小多克憨憨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來。
“大懶蟲,起床了!”
“大懶蟲,太陽曬屁股了!”
沈知知翻了個身,將毯子拉到頭頂蓋住臉,試圖擋住多克聒噪的聲音。
“大懶蟲,有一個叫達琳的小姐姐找你,你再不起來我走了。”
真煩人!她皺眉,哎,等等!
達琳!
她掀開被子一躍而起,終生坐在床邊,虛擬的小多克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皺著它又粗又黑的眉毛對她搖頭歎息。
“小姐姐,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要人叫才起床呢?”
沈知知才顧不得和它鬥嘴,忙問:“達琳呢?你不是說她找我嗎?她在哪?”
“主人把我的聯係方式給她了,昨晚她打電話找你,你在睡覺。”小多克回答。
“啊!”她看著終生,可憐兮兮的樣子。
終生伸手捏了捏她鼻子,將耳機塞進她耳朵裏,然後看向多克,多克長長歎一口氣,小老頭似的。
電話接通,很快,達琳的聲音響起:“喂。”
“達琳,昨晚你找我?我睡著了。”她說。
達琳激動地喊:“知知!”
“耳朵都要被你震聾了。”可她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林達琳大笑:“你男朋友留下的聯係方式真隱晦,要不是我還記得多克的聲音,差點就要以為是我弄錯了。”
“我們一路上都不用通信,你懂的。”她說。
“明白!費爾南還誇你男朋友超級聰明。對了,你知道嗎,他向我表白了,還送了我一個超級美麗的手環。”林達琳依舊興奮不已。
“費爾南?”知知問,“哦,就是你小情人?”
終生突然眉眼一跳,費爾南,他默念這幾個字,突然,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對,他的名字叫費爾南·科林。”林達琳答。
提起這個名字,好友語氣中盡是滿足和幸福,她也跟著開心。
但,等一等——
“他長什麼樣?”終生拿走耳機。
突然變換的聲音讓林達琳愣了愣,沈知知也疑惑地看著他。耳機裏,林達琳興奮的聲音響起:“哦,你是終生對不對?果然被我說中了,你喜歡知……”
她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問你,費爾南·科林長什麼樣?”他神情凝重,目光深沉,“是不是和我差不多高,看起來很瘦,戴著眼鏡,頭發有點卷,看起來很儒雅?”
“是。”林達琳聲音輕了幾分,“你們認識?”
終生閉上眼,將胸口的歎息壓下去,幾秒後他說:“你聽我說,從現在開始離他遠點,躲起來,不要被他找到……”
話未說完,通信被切斷。
終生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沈知知看著他,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達琳她……她男朋友有問題?”
終生看著她,目光中的銳利淡了,但神情卻並不輕鬆,似乎有什麼心事,藍色的眼眸格外深邃。
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他一直以來竭力想要保護的真相,似乎就要保不住了。
“他是巴別塔集團首腦費爾曼·科林的弟弟——費爾南。”他語氣緩慢,“人稱,小科林先生。”
沈知知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抬起手,揉了揉她亂蓬蓬的頭發,胸口異常沉悶,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快!給達琳打電話!讓她離他遠點,快打!”她抓住終生的胳膊。
沒有用,已經遲了。
但看著她的樣子,他說不出口,隻能照做。結果,自然如他所料。
“知知,信號斷了,剛才切斷電話的人應該就是費爾南。”他說。
“那怎麼辦?達琳怎麼辦?他會不會對她怎麼樣?”她急出了眼淚。
“知知,冷靜點。”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溫和地盯著她,“你冷靜點。”
她茫然無措地看著他,眼底有水汽溢出來。
“達琳不會有事,她什麼都不知道,費爾南不會對她怎麼樣,他隻是想從她那兒得到你的信息,他不會對達琳怎麼樣。”他一字一頓,語氣溫和。
他捧著她的臉,對她溫柔一笑,眼神清朗如晴天,深深覆蓋了她的不安,她漸漸冷靜下來,但仍然擔心不已。
“真的嗎?”她緊緊拽著他的手,“你確定嗎?”
“確定。”他說,“她不會有事的。”
他這一生,始終懷有科學家的嚴謹,沒有把握的話,從不妄言,沒有把握的事,從不做。隻是這一次,他自己的心也亂了,才會說出如此不嚴謹的話。
而她信了,神情鬆懈下來。
四目相對,看著她目光中的信賴,他胸口沉悶不已,像是壓了塊鉛石,令人喘不過氣來。
費爾南·科林已經接近林達琳,走進了她的生活。他要隱瞞的真相,已經岌岌可危,那麼,不如由他來說?
他張了張嘴,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難以啟齒。半晌後,他說:“我們沒時間了,走,出去洗漱吃飯。查查一會兒就安排我們離開。”
如果一切順利,等從這裏出去,到達T國後再說。
孔雀和托尼在庭院裏健身,一個做仰臥起坐,一個做平板支撐,動作規範得不得了。
沈知知從他們身邊經過,到榕樹下的水池邊洗漱,心裏亂糟糟的,總覺得像是要發生什麼。
院門開了,一個半大的男孩端著托盤進來,他是來送早飯的,他穿著灰色的襯衫,黑色的褲子,一雙運動鞋,走路很快,看起來十分矯健。
人到了跟前,沈知知才看清不是昨天的小男孩兒,於是問:“昨天的小男孩兒呢?”
“不知道。”這個半大的男生說,眉眼低垂,不愛說話的樣子。
他把托盤擱在石桌上,將裏麵的小碟子一一拿出來,孔雀站起來,走過去低頭看,然後,轉頭對托尼說:“符合你的口味,有肉有湯。”
托尼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大步朝他們走過去。
沈知知擦了把臉,也往那邊去了,食物熱騰騰地散發著香味,引得人肚子咕咕直叫。
男孩把最後一個碟子從托盤裏拿出來,他抬頭看了一眼,人都過來了,隻有那個穿白襯衫的男人還沒動,似乎在撥弄手上的腕表。
似乎察覺到男孩的注視,終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對,男孩又低下頭。
終生沒放在心上,抬腳朝他走去,電光石火間,想起什麼,他端著碟子在手上,他左手拿碟,右手收攏放在碟子下麵,表麵看起來像是在推盤,但,他是手背向上。
他的心狠狠一沉,立即厲聲叫道:“跑!”
說話間,他一個箭步衝過去,飛撲向不遠處的沈知知。
孔雀和托尼都是久經風雨的人,反應能力非常人可及,終生的話剛喊出口的時候,他們已經一腳踹向麵前的男孩,人向後退去。
“砰”一聲響起,庭院中,有刺鼻的硝煙味飄出,熱浪衝擊著空氣,響聲震天。
沈知知被終生按在懷裏,腦海裏一片空白,甚至還沒弄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