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克星1(3 / 3)

“裴子期,等我!”

等?等什麼?裴子期一個恍神間,就看見那馬車又很快轉著車輪朝宮門駛了過去。

他腦海之中隻餘下悅寧留給他的,那一個明媚得有些肆意的笑容。

那笑容比天邊的晚霞還要美。

悅寧沒想到,她留下的那一句“等”,就真的變成了很長一段時日的等待。

那次回宮之後,悅寧就沒找到再次出宮的機會。宮中接連發生了大事,先是皇帝的一個最小的妹妹,隻比悅寧大一歲的小姑母遠嫁,後來又是四皇子娶妻,娶的卻是皇後娘家的內侄女。再後來,南方小國入京朝聖,又是熱鬧了好一陣子。要換作以前,這麼多熱鬧可看,悅寧肯定高高興興玩得不亦樂乎。

可此時,就算悅寧能等,宮外的裴子期不一定能等啊!

悅寧還沒忘記裴子期曾對她說過,他的表妹林婉秀與母親一同入京,就是為了籌備與他的婚事。那萬一在自己忙得出不了宮的這段時日裏,裴子期就這麼與林婉秀成親了,她可就要哭死了!

因而,悅寧等了又等,終於心急如焚地寫了一封信給樂雅,讓她時刻盯著裴家的動靜,順便打聽一下林家是什麼打算。

宮中日日熱鬧,宮外卻十分平靜。

樂雅懷了身孕,這些宮裏的熱鬧當然不能湊,隻派了她的駙馬來應酬這些。而花蓉也應了悅寧的好意,將小店的門一關,讓她那書生夫君一人在家中寫話本,自己就索性住在了公主府,開始了她的廚娘差事。

原本在悅寧的設想裏,樂雅是愛吃的,花蓉是有手藝的,兩人應當會相處得不錯。誰知等那兩人真正相處起來,何止是不錯,簡直是太不錯了!樂雅一嚐之下就愛上了花蓉的手藝,再喊過來一聊,竟然還很聊得來,尤其是聊到悅寧,說起悅寧在宮外的那段日子,這兩人的情誼迅速升溫。漸漸地,兩人不可避免地就要說到悅寧與裴子期,結果一對起來,卻發現其中實在有太多關於悅寧的糗事。

於是,悅寧收到的回信,第一句話便是樂雅問她:聽說你把花蓉的廚房燒毀了?

“……”

悅寧痛苦地抱著腦袋思考,自己到底還留了多少笑話在樂雅和花蓉那兒。

當然,樂雅這麼快回信過來,絕不單單隻是為了嘲笑悅寧的。悅寧問的事,她也去查了。林婉秀的底細已經被樂雅查得差不多了。

原來這林家與裴家是故交,但因為裴家一直在京中,林家在多年前就外放了,所以關係也就沒那麼密切了。後來林婉秀的父親過世,她的母親便想起數年前曾在裴家做客時,兩家人曾說要定個娃娃親,便趕緊帶著林婉秀上京來尋裴家了。哪知上京之後才知道,裴家兩老皆已過世,如今裴子期是寄養在伯父家裏的,而裴子期的伯母是長公主。這樣的身份,讓林母有些膽怯起來,便暫且在京中的舅家住了下來,倒是一時還未真正將裴、林二人的婚事議起來。

看了這封信,悅寧總算稍稍放了些心。

原來裴子期和那林婉秀並非真的定親了,最多隻能算得上是幼時兩家人的玩笑話。可依著裴子期那認死理的性子,大概覺得既然這話說過,便也算是“定親”了吧。

這麼一想,悅寧更著急了。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宮,才能去找裴子期啊……

時日就這麼在悅寧的等待與期盼中飛快度過,暑熱很快便來了,而這一年的熱不似往年,才剛進六月,就熱得令京城裏這些貴人們都有點兒受不住了。皇帝也無心再在這熱得要命的皇城中處理政事,索性大手一揮,全部去行宮避暑。除了皇帝以外,皇後自然也是要去的,皇子公主們自然也都跟隨。悅寧要去,又打聽到樂雅也要去,還是她們父皇特地下旨的,就怕她在京城裏熱出毛病來。

去了行宮,雖說還是不許出去亂走,但不管怎麼著也比在皇城裏自由得多了,悅寧高高興興收拾了行裝,帶了紅豆與鬆籽兩個,跟著浩浩蕩蕩的隊伍出了皇城。

許是見她們姐妹兩個感情好,皇後直接將悅寧和樂雅兩人分到了挨著的兩個園子裏,而悅寧也很快得知,花蓉這一回也跟著樂雅出來避暑了,三個人便日日混在一起。

過了兩日,皇帝的親信大臣們也依次跟著入了行宮。

悅寧打聽到裴子期也來了,趕緊派了紅豆偷偷去打聽消息。紅豆自從跟著悅寧出過一次宮,機緣巧合之下聽到悅寧的“宣言”之後,便知道自家公主看上了那位裴大人,而那位裴大人搞不好以後就是她們公主的駙馬了,紅豆當然要盡心盡力地去辦差了。

行宮裏最涼快最舒適的所在叫作清涼殿,這一處當然就是皇帝所居,以及日常處理政事的地方。靠近清涼殿的居所就歸皇後、受寵的嬪妃,以及皇子公主們的了。親信大臣們自然不能靠近這邊,隻能住在另一頭,雖然也算涼快,但自然比不得這邊的景致更好,地方更大。

這一日,眾大臣們見過皇帝,便都順著有樹木遮陰的荷塘邊上往回走。

因天太熱的緣故,大家都走得急,隻想著趕緊回去歇息。就連許初言都急急忙忙地往回走,一路催命一般催著裴子期。裴子期覺得有些古怪,便問:“你急什麼?”

“我還想今日回京一趟,自然急。”許初言道。

“這麼熱的天,你回京做什麼?”裴子期更覺得奇怪了,“我記得伯父伯母也都在行宮。”許家世代做官,也很有些家底,許父的官職甚至還在當日裴父之上,隻是許父一直覺得許初言毛毛躁躁,有意要多磨一磨他的性子,便一直壓著讓他在裴子期手下多曆練曆練。

“我……”許初言說了半句,突然打住了,“我不說。”

“……”

裴子期不是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許初言不說,他也就不問了。

此時兩人已走入樹蔭最深處了,再往前走,便是一片小密林,正好將那陽光遮得嚴嚴實實,還時不時地有清涼的風穿過,令人感覺十分舒爽。而另一邊,則是荷葉田田,一望無際的綠色之中,點綴著一朵又一朵盛放的荷花。裴子期不知怎的,倒想起了護國公府的早蓮。那小巧的蓮花漂亮是漂亮,但因太過精巧脆弱,看起來總覺失了些意趣,然而眼前的這些荷花,開得十分肆意,美得也很張揚,就好像……

“裴子期。”遠遠地,似乎有人在喊他。

而會如此連名帶姓地大聲喊他的人,除了悅寧,他不作第二人想。

裴子期循聲回頭,果然看到一條由宮中內侍劃著的小木船,一搖一擺地從荷塘的深處鑽了出來,船上放滿了荷花與荷葉。而喊他的那個人,頭上也頂著一片大荷葉,竟然將那荷葉當成了遮陽的帽子來戴。小宮女紅豆站在一旁,也戴了一頂,卻要小一些。

“微臣見過殿下。”裴子期立時行禮,“殿下好興致。”

一旁的許初言也算是反應過來了,也趕緊躬身行禮。不過,他忍不住要在心中腹誹起來,這位公主殿下的確是好興致,這麼個大熱天出來劃船,也不怕熱出病來。

許初言當然不會知道,此時悅寧心裏正苦著呢。

樂雅與花蓉那兩人,到底出的什麼餿主意,居然大熱天的讓她跑出來劃船,還非說什麼荷塘偶遇聽起來就很美。哪裏美了?折騰了這大半天,她被曬得人都快暈了。她們那兩個光會動嘴皮子的,倒是在涼快的屋子裏歇著呢。

“裴子期,快拉我上去,我要熱熟了!”

悅寧本就怕熱,曬了這麼長時間,都有些受不了了,也不顧什麼形象了,她見船一靠近,就開始衝著裴子期嚷嚷起來。

許初言目瞪口呆,而裴子期就在這目瞪口呆之中伸出了手。

裴子期的手又寬大又有力,悅寧就借著這力道跨了一大步,整個人都朝裴子期撲了上來。而裴子期的另一隻手也趕緊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腰。

“殿下既然怕熱,怎麼這時候出來了?”

裴子期看了看悅寧被曬得有些發紅的臉,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都怪我那大姐姐與花蓉。”悅寧稍稍頓了頓,才道,“大姐姐說屋子裏悶,想看看荷花,花蓉又說什麼可以做個荷葉羹,我一時興起,就出來采這荷花荷葉了。”

“殿下趕緊找個地方涼快涼快。”

“紅豆,快,再拿片荷葉來給我扇扇風。”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而裴子期竟然十分自然地從紅豆的手中接過了一片荷葉,就那麼站在一旁給悅寧打起扇來。許初言突然覺得,自己就這麼幹巴巴地杵在這兒,似乎有點兒多餘。

悅寧總算也發現了。

“哎,這不是那個……”悅寧問他,“你叫什麼來著?”

“微臣許初言。”許初言哭笑不得。

“嗯……許大人還不快回去?”悅寧十分不客氣地道,“這大熱天的,你站在這兒不覺得曬得慌嗎?”

“是。”許初言還真就覺得曬得慌,忙道,“微臣告退。”

許初言走了一小段路,忍不住又要回頭偷偷看一看,隻見裴子期與悅寧竟然就那麼一道朝另一條路上走了,而那個小宮女則捧著一大堆的荷花荷葉,跟在兩人的身後。

許初言突然覺得,這兩人竟然十分相配。

不不不,不可能的。

許初言回過神來,裴子期怎麼會看上這刁蠻公主?小時候他可還是被她抓花過臉,有心理陰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