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克星1(2 / 3)

但很快,裴子期又覺得悅寧應當不會是自己記得,多半是其他人告訴她的。不然,悅寧也不會在這麼個時候提起這事。裴子期仔細想了想,猜到也許告訴悅寧此事的人,就是樂雅公主。他恍惚記得,當時去他伯母家做客時,皇後是帶了兩個公主去的。一個是悅寧,另一個比悅寧大一些,被他們稱作大公主。

問題是,換作是旁人,知曉這麼丟人的事,必定知道了也當作不知道。

可眼前的這位悅寧公主殿下,從來不走尋常人的路,聽了之後,還要來問。裴子期真是哭笑不得,倒也認真地點了頭回答悅寧:“是。”

的確有她搶了他的冰糖葫蘆的事。

她還用那尖利得像貓爪子一樣的手抓花了他的臉。

裴子期剛這麼一想,就見悅寧走上前來,突然朝他伸出手來。裴子期略有些尷尬,退後兩步,才發覺這後廚房實在太小,他竟然避無可避。

悅寧的手已經伸至他的臉畔,隻遲疑了片刻,就摸了上去。

裴子期微微一怔,竟然不敢再動。

幼時那一回,真是給年幼的裴子期帶來了心理陰影,甚至自那以後,他看見年紀小的小姑娘,就會忍不住要繞開走。尤其是那些霸道任性的女孩子,隻要開了口,要什麼他便給什麼。他在路邊遇見了尖牙利爪的貓也會有些心悸,還做過被什麼貓妖追殺的噩夢。

許多年之後,仍是那個小姑娘站在眼前,那凶神惡煞的模樣卻已漸漸退去,那一隻雖然胖乎乎的手,也已變得纖細修長,帶著一點兒大概連她本人也未曾察覺到的溫柔姿態,漸漸撫上他的臉。

那觸感是極其柔軟的,還帶著淡淡的馨香。

她好像要撫去多年前的傷害,令那早已不見痕跡的傷口漸漸平複。

唯一的缺憾大概是,裴子期記得,他被抓壞的臉是左邊,而悅寧此刻撫上來的卻是右臉。

裴子期忽然笑了笑。

到這一刻,裴子期忽然覺得,大概眼前的這一位公主,真的就是他這輩子的克星。小時候第一回見到她,就能讓他銘記至今,而長大之後,她更是胡攪蠻纏,非要與他糾纏下去不可,甩也甩不掉,扔也扔不開。

而悅寧呢?她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在想些什麼,隻知道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做出了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她怎麼就突然想到要伸手去摸裴子期的臉了呢?一定是因為聽了樂雅所說的她曾經抓過他的臉,便想著要去摸一摸。自己怎麼真跟小孩子似的,以為摸一摸便不疼了?

再說,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過去的傷,過去的錯,早就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散了。

她一抬眸,看到的卻是裴子期的笑。

他……他在笑什麼?

悅寧覺得這小廚房實在是太小了,太熱了,怎麼感覺好像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了。她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卻見裴子期的笑容突然消失,然後猛力將她拉入懷中,瞬間將兩人的位置對換。

接下來,是“砰”的一聲巨響。

趴在裴子期的肩上,悅寧總算是明白發生了什麼危險。自己早早便架在爐子上的那一口鍋,因為太久沒人管,被燒得正旺的爐火直接燒炸了,火苗竄到了灶台邊上,將她精心準備的那一尾魚也燒黑了半邊。

“……”

“……”

四目相對,這一回可沒什麼曖昧情愫了,隻剩下尷尬。

不知隱身在何處的女護衛此時也一下冒了出來,但見到廚房燒壞的鍋,躥起的火,她也有些手足無措。這算不算得是危險?當然算,可要怎麼解決……三個人都不知道怎麼辦。而悅寧與裴子期好不容易才有的兩人對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打破了。

花蓉一回來就獲知了這個可怕的消息。

她一向最寶貝的廚房,每天都要精心整理收拾的廚房……被悅寧燒了。

花蓉有點兒無法麵對這個現實。

當然,早在花蓉回來之前,留下的那三個人想了半天,最終還是趕在火勢蔓延之前,將廚房的火滅了。但雖然火滅了,遺留下來的後果是無法改變的。花蓉用了很多年的那口大鐵鍋徹底燒壞了,幹幹淨淨的灶台被燒得烏黑一片,悅寧使勁擦了擦,但好像根本擦不掉。而廚房裏被火波及的食材、調料等等就更是算不清楚了。

悅寧十分愧疚。

花蓉一心想要幫她,並且還信任地將廚房交給了她,結果她把人家廚房燒毀了。

“花姐姐,我……我我我我……我……對不起!”悅寧哭喪著臉,先一步站出來承認錯誤了。

“應當是我的錯。”裴子期道,“都是我與殿下說話,才引得她分了心沒注意。”

“行了行了!”花蓉一揮手,再看看那黑乎乎的廚房,心裏是又好笑又好氣,但她素來也不是個斤斤計較的小氣人,便道,“我知道你們兩個都是有錢人,我也不會看在我們關係好的分上就不追究。今天中午的飯是吃不成了,就由你們兩個做東,請我們去鬆鶴樓大吃一頓。還有,這廚房早就舊了,你們再給我找人來好好修整一番。我正好關門休息一陣。”

這樣的要求,裴子期與悅寧自然一百個答應。

這本就是他們鬧出來的嘛!

但他們心裏也知道,花蓉話是那麼說,心裏還是很心疼她的廚房的。這店鋪,這廚房,對她來說有多重要,裴子期與悅寧都明白。

因而悅寧直接上了鬆鶴樓,包了最豪華的那間雅間,又特地點了鬆鶴樓的幾大名廚,要了一大桌子的菜,全挑貴的選,財大氣粗的她一心想要好好補償一下花蓉。

花蓉雖然話是那麼說,可真正到了點菜的時候,還是攔了攔悅寧。

可悅寧是什麼脾氣?誰能攔得住她!

裴子期也勸了兩句,花蓉就索性隨她去了。幾個人不分尊卑不分高下,連紅豆與女護衛也都一同坐下來,飽飽地吃了一頓。吃飽喝足之後,悅寧還叫了鬆鶴樓專門說書的一個老爺子上來給他們說了一段書。

悅寧意猶未盡,走回去的路上還要拉著那位話不太多的花姐夫聊起那段書來。

“我覺得那故事不好,還不如花姐夫你寫的話本有趣。”

“瞧你這話說的,好像你看過你姐夫的話本一樣。”花蓉很有些不以為然,經過這麼一鬧一吃,她算是徹底放開了對悅寧身份的在意,真就將她當作自己的小妹妹一般。

“我當然看過,就是你藏在櫃台上,老是偷偷拿出來翻的那本啊。”悅寧脫口而出。

“……你……你胡說什麼呢?”花蓉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再一轉眼,卻見她那個呆頭呆腦的夫君正傻愣愣地看著她,花蓉惱羞成怒,橫了一眼過去。

幾人笑笑鬧鬧,但終也有分別的時候。

悅寧是坐馬車來的,回了小店,與花蓉告辭,便準備上馬車了。裴子期看了有些不放心,還是跟了上來,說要送她回宮。悅寧自然是一百個願意的,再回頭去看花蓉,卻見其眼神曖昧,悅寧倒有些臉紅了。

日漸西斜。

坐著馬車往回走,悅寧心中的惆悵感不減反增。

今日這一回,又該是怎麼算?她與裴子期……裴子期對她,好像的確並非全無感覺。可他還有個定親的表妹!而且這次算是偶遇才有的見麵機會,下一次,又怎麼辦才好呢?

悅寧忍不住掀開車簾,看了坐在外頭的裴子期一眼。

裴子期當然不方便同悅寧一起坐在馬車裏。可裴子期是個不會騎馬的,讓他坐在外頭趕馬,實在是有些難為他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著馬車坐著,緊張地盯著馬車前麵行駛著的兩匹馬,一點兒也沒發覺身後的動靜。

悅寧想笑又不敢笑,忍了半天,最後靈光一閃,竟然想出了個主意。

“喂,裴子期。”

“嗯?”裴子期有些小心,不敢回頭,隻微微側了側臉,問道,“殿下有什麼吩咐?”

“你還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要跟我學騎馬?”悅寧道,“明年春獵要等太久,不如等我下回出宮就來找你去郊外學騎馬吧?”

這話一聽便知是借口。

眼看已入了夏,一日熱過一日,哪有在這樣的大熱天毒日頭底下去學什麼騎馬的?

裴子期略作思忖,隻道:“下回再說吧。”

聽來似乎是答應了,可細想起來,根本是什麼也沒應下。悅寧有些沮喪,但也不算失望。她這擺明了是借口的借口,本就有些站不住腳。裴子期不答應,那她就再想想。可坐下來這麼一想,她沒想到下一回要怎麼才能見到裴子期,卻想到了要怎麼安頓花蓉。

對,花蓉的廚房被她弄壞了,做不成生意,她也不能真的就坐在家裏休息。

悅寧忽然想到,正好樂雅是最愛吃的,此刻正坐在家裏養胎,最近胃口大變,不愛那些肥膩的葷腥,倒有些想吃精致小菜,不如將花蓉舉薦到樂雅的公主府上去做一陣子菜。

真是個絕妙的好主意!

悅寧一得意,趕緊又將這想法與裴子期說了,裴子期想一想,也覺得不錯,說是等會兒便去問花蓉的意思。

回去的路本不短,但可能是由於裴子期的緣故,悅寧覺得隻不過兩句話的工夫,馬車就已經到宮門口了。裴子期下車告辭,悅寧趕緊從車窗探出一顆腦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