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皇帝的不幸(3 / 3)

“皇上,請節哀”,徐憂民最善於遊說,但此刻卻覺得字字千鈞,難以吐口。

“節哀?噢!是要節哀”,皇帝用袍袖,像孩子似的抹去鼻子眼淚,“不打緊,不打緊,哼……哼……哼……朕是真龍天子,豈能隨意被擊倒,打垮?朕要……”。

他沒有再說下去,他用眼神進行了替代,感受到這個眼神,徐憂民一驚,驟然想起了在很多年前皇帝為了一個女人,就是用這個眼神跟陸鍔對峙的。

結果,陸鍔活的甚是淒慘,而時隔數年,他又因為皇子拿出這個眼神,徐憂民有點不敢想象了,接替陸鍔淒慘生活的形容詞將又會是什麼。

眨巴幾下眼睛,徐憂民眼下有話說了,他很想規勸皇帝一句,不要總是一邊行大善又一邊肆無忌憚的為小惡,殊不知一加一,日積月累小惡加翻,便是大惡。

因果循環,現世報誰也躲不了,哪怕你是所謂的天子。

但是,這句話被他咽下去了,不是他沒膽量說出口,而是因為陸鍔進來了,陸鍔滿臉通紅,滿臉大汗……

三個月後的某一天,天與地都恬靜的像個聽話的孩子,皇帝卻接到了平王古晴空的請辭奏章,奏章說,他自願脫離職權王爺,掛名不掛職,不上朝,不參政,不吃俸祿,陸晴川把玩著奏章良久,最後恩準。

而一年後,徐憂民接到了皇帝的密函,密函的內容斥令他以宰輔監國的身份解除陸鍔的驍鋒神將軍封銜,並削去其兵權,授予王爺官階,遠離京師上古,赴淮陰州上任。

理由是,根據曆慣,皇帝的子孫,兄弟,除卻儲君外,其餘人,一旦有了自足能力,須立即遠離京都,去到自己的封地,任地方王。

急行的轎子,忽然停了下來,正要沉思過往到緊要關頭的馮智儒被閃了個趔趄,“怎麼搞的?”他扶扶官帽,衝轎夫們吼道。

“大人,到了宮門口了”,一個轎夫邊回應邊替他撩開一側的轎簾。

馮智儒揩拭額頭的汗漬,也得虧急行的轎子忽然停下,打斷了他的思緒,不然,他可能又要被思緒牽引,重溫那些最不堪回首,最令人汗雨如下的噩夢往事。

往事裏的某一天,陸鍔雙眼赤紅,毛發須張,要生撕了他,往事裏的某一天,皇帝目眥欲裂,猶如野獸,要生吃了他。

從那一天起,馮智儒接替了東方白,掌管了長史院,同時,整個人也如被夢靨住了一般,神思恍惚,煎熬一個月後,決定追隨東方白掛官而去。

不料,皇帝卻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又風雨交加的夜裏,給自己送來三尺白綾,並且附上一句話……

要麼,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待在宮裏勝任長史令,要麼,出得城去,尋一棵歪脖子柳樹,繞上三尺白綾……

麵對直白的,赤裸裸的死亡,馮智儒妥協了……好死畢竟不如賴活著。

“哦!到了,好,那你們回去吧!”,馮智儒艱難地抬腿下得轎子。

“不用等您嗎?大人”。

“不用等了,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樣的情況呢!”,他不知道,轎夫們就更不清楚了,皇帝生病,哪怕是小小的傷風,也是很重大,雖然很重大,但也隻能是相關人員知曉,對於其他人仍是絕密。

巍峨的城樓就在眼前,過去這道門,便進入了皇宮,馮智儒覺得自己的呼吸,忽然變成了一口痰堵住了嗓子眼。

按照宮裏,那些陰晦到不能寫出來,不能公布於眾的規矩,自己十年前本已是必死之身。

能活到今天,馮智儒不曉得,到底是皇帝想把自己留作後用,還是自己想把自己留作後用,留在最緊要的某一天,某一刻,某一個節骨眼上。

罷了罷了,馮智儒深勻一口氣,也許那最緊要的某一天,某一刻,某一個節骨眼就是今晚——皇帝大病時。

作為一名長史官,我們的責任就是書寫當代,還原曆史,可我們無論書寫,還原多少曆史,曆史中,都不會有長史官的身影,哪怕是一撇一捺,所以在這個位子上,我們不要想著去貪功,應該設法求無過,求命在。

邁出沉重的第一步時,馮智儒的耳邊赫然響起了東方白這樣一句,極富哲理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