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子衿蹲下來拍了拍程惜的肩膀,他知道這種生離死別的滋味,也知道這種時候任何言語的安慰都會顯得那麼蒼白。
“她在醫院嗎?我們想去看看她。”謝子衿輕聲詢問,那語氣就像是麵對一個經曆最大絕望無法自拔的人。
今年的夏天,注定會很難忘。
當謝子衿他們在醫院見到殷樂樂時,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也不過才半個多月沒見,殷樂樂整個人都消瘦很多,原本豔麗如花的麵容心在生病的原因,臉色蒼白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
她看到林悠他們的時候也很吃驚,慌亂地轉過身子縮進了被子裏。
“樂樂,我師父他們過來看你了。”程惜走過去輕輕扯了扯她的被子,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莫心站在門邊,聽到程惜如此溫柔地對待殷樂樂時,心裏五味雜陳。這種時候似乎不適合再和殷樂樂鬥智鬥勇,可她心裏也沒有辦法接受殷樂樂。
被子裏的人在輕輕發抖,程惜就輕輕地一點點拉開沾滿消毒藥水的被子,露出殷樂樂那張慘白得沒有血色的臉。
林悠第一眼看到她時,想到的是一副色彩豔麗的油畫,經曆一些風霜雨雪過後的頹敗。
所有人都沉默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空氣中充斥著各種藥水的味道,程惜扶著殷樂樂坐起來,扯了扯嘴角說:“無論她以前做過什麼,有意還是無意,都請你們看在我的份上,原諒她吧。”
殷樂樂抬頭看林悠,囁嚅半天才說:“我想跟你聊一會兒。”
其他人都退出了病房,隻留下林悠一個人陪著殷樂樂。她走到床前,看著憔悴的殷樂樂不知道該說什麼。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林悠到現在都覺得這隻是一場夢,或許夢醒之後,她和殷樂樂從來沒有遇見過,也沒有發生那麼多事情。
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明白了謝子衿說的“命運”。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我遭報應了對吧?”殷樂樂靠在床頭,脖子上有針管紮過的痕跡,不小心扯到痛得她皺起了眉。
林悠想伸手去扶她,手伸到半空中卻又停住了,殷樂樂的眼神讓她退縮了。
那種絕望和冰冷讓林悠心頭一顫,即使是到了這種時候,殷樂樂依然排斥她。
“醫生怎麼說?你?…還能活多久?”林悠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嗎?以殷樂樂那種性格,應該最討厭別人安慰她吧。
病床上的殷樂樂笑了笑說:“沒幾個月了。”
林悠驚訝於她語氣中的平靜淡然,就好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沒有幾個月了,或許都熬不過不過今年的冬天。就像那些午後躲在樹葉背後吱吱叫的知了,夏天過後就是它們和這個世界告別的時候。
“林悠,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討厭你嗎?”殷樂樂表情複雜地看著她,“因為你什麼都有,有那麼圓滿的家,還有謝子衿和那麼多好朋友。你受傷了會有好多人急得團團轉,程惜會為了你跟我吵架。”
殷樂樂苦笑著,用手背擦去眼角溢出的淚水,“而我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對我滿心愧疚的程惜。隻是因為他的繼母傷害過我,所以他傻乎乎地說著要彌補我。其實這一路來,我遇到的人都很善良,可就是這些善良讓我無地自容,越陷越深。”
誰也不想生下來就做一個壞人,殷樂樂用力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說:“我沒得選,所以我討厭你們這些明明有那麼多選擇,卻又不珍惜的人。”
這是林悠認識殷樂樂以來,她第一次強忍眼淚,也是她第一次和自己說這麼多話。
“其實,我們可以成為好朋友的。”林悠鼻子開始發酸,聲音也有些顫抖。
殷樂樂搖搖頭說:“不會的,即便我沒有做那麼多傷害你的事情,我們也不可能成為朋友。”
“為什麼?”
“我們追求的東西不一樣。即使沒有程惜的繼母,即使我沒有遇見你們。我依然會做一個坦蕩蕩的壞人,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像你這樣善良。”
有人活著是為了享受這個人世間的美好,而有些人活著,隻是為了活著。
殷樂樂屬於後者。
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穿過,稀碎的光斑落在殷樂樂臉上,林悠再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渺小的人類在命運麵前毫無還手之力,生命原來是這麼的脆弱,可是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來告別。
“林悠,我不會跟你道歉的。雖然你什麼都比我好,可是有一點你比不過我。”殷樂樂深吸一口氣,終於擠出一個算是真心歡喜的笑。“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聽從自己內心所做的決定,我知道我錯了,但我更有勇氣一錯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