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睡了二個鍾頭,被開門聲驚醒。看看表已經淩晨四點多,怕是華彩起床洗臉的聲音,也跟著起來了。
結婚無論對誰都是件值得興奮的事兒,因為這一在(或是隻有這一天)在人生台上他是當仁不讓的主角,別人搶都搶不來。華彩沒想通這一點,所以一個勁兒地追問:“我美麼?我美麼?”以確保自己的主角地位。我昧著良心讚道:“你最美。”
黛強不用他人肯定,滿臉油光鏨亮的可以照人,仿佛要出席的是帝王的登基大典。主持人窮極才智讚美完新郎新娘後,不顧法律的威嚴,開始追問二人的隱私:“來,讓新娘談談甜美的戀愛!”
華彩學總統的作風,把不想回答或不屑回答的問題統統推給下屬,捅捅黛強“你說吧。”
黛強對妻子的推卸大感滿意,仿佛申請專利成功,哈哈笑道:“隻有四個字:窮追爛打。”
眾人當然大笑捧場。
樂隊奏起《知心愛人》。音樂聲中,華彩與黛強互戴戒指,二人癡癡迷迷地對視著,仿佛有一百年好活。
我站起身,後轉,放心地籲了口氣。世界上的床無數,唯有洞房花燭邊的那張與眾不同。我開始奇怪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不肯結婚,能結就結吧,畢竟那對紅紅的蠟燭不是與所有的人都有緣。
華彩成了新嫁娘,而我也該走了。
寶玉去趕考時,外麵催著叫他走,寶玉仰麵大笑道:“走了,走了!不用胡鬧了,完了事了!”短短數語引出王夫人和寶釵娘兒倆的千行淚。再後來,功留身去一笑中,而背後的哭啼便與自己無關了。
不用胡鬧了,完了事了!也或許這就是所有故事結局的經典旁白。
令我困惑的是轉身之後的寶玉會是如何的一張麵目。《神記·猿母猿子》中載,有人入山,得猿子,殺之,猿母悲喚,自擲而死。破腸視之,寸寸斷裂。悲痛到了極點竟真會肝腸寸斷。果如是,比猿高級的人類斷起腸來怕是要一毫一毫地斷裂吧。
當然也有例外。
我沒有告訴華彩我要遠走,人家新婚燕爾,不好談離別。
沒告訴楊晨。高考臨近了,不能讓他分心。更何況告訴了又怎樣,女人一過二十五,夢就不能做得太荒唐。
也沒告訴尤忌。尤忌照例每晚會打電話給我,令我覺得要不是命運逼著我走我一輩子也離不開他。可是見了麵也會遮遮掩掩地去接別的女子的電話,也許是我太多心,他需要的是大度的寶釵,不幸,我隻是個小心眼的林妹妹。
我調侃道:“如果我的電話不在服務區了,你怎麼辦?”
“等唄,總會有在服務區的時候。”
“如果電話在服務區而我不在呢?”
尤忌瞪眼睛:“別胡說,怎麼可能。”
我笑笑,如同盤捏的蓮花。這是我的禪語,尤忌總有頓悟的時候。騙了我那麼多次,就這一次瞞著他也不算過分。又恍惚看見幾十年後兒孫滿堂鬢染如霜的尤忌,那時的他還會如此風流成性麼?也不知傍在他身邊的是何等的女子?不過,吹皺一池春水,幹卿底事?
我決定去上海闖闖。聽說那最好圓落泊人的發財夢。本想去美國淘金,隻差錢不夠。
教師這個行當實在不適合我,這個飯碗太重我端不起。可是我到底能做什麼呢?
英語是我的老本行,想來當個翻譯也不錯。不過我沒有經驗,前景並不明朗。做私人秘書吧,又聽說老板招秘書就是古代娶妾的延伸。我吃夠了尤忌的苦,這行飯也不好吃。
我文筆不錯,搞不好寫出一部驚天偉著,混個名人當當。隻是聽說現在的作家都已經進化到以身體寫作的地步了,我體弱多病,恐怕難成大器。
我眉清目秀,也或許被街頭的星探相中,從此萬眾傾倒,緋聞不斷,讓靠脫起家的麥姐直歎後生可畏。不過我身材收斂無法走性感一路,除非《紅樓夢》拍續集讓林黛玉借屍還魂,我沒有上鏡的機緣。
也或許有位英氣逼人的億萬闊少被我的憂鬱氣質迷倒,從此白馬王子狂戀灰姑娘,就象《漂亮女人》中的企業巨頭愛德華劉易斯迷戀美女維維安。不過維維安是個妓女,而我不是。
人常說明天太陽一定會照常升起,這其實是個誤區,他沒有把特例算進去。
誰會相信一個擁有林黛玉的姿色,張愛玲的才情的女子會沒有男朋友呢?
然而於我就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