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綿延彎繞的山路上,一隊長不見頭尾的大軍正徐徐行進著。幾杆大旗隨風飄揚,大部分旗上都是一個大大的“李”字,而其中最顯眼的,則是一麵繡著猛虎一麵繡著“虎”字的大旗。在大夏國的土地上,這麵大旗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今已經成了戰神的象征。
而那戰神,自然就是這麵旗幟所代表軍隊的主將——李郃。
“四五萬……這就叫四、五萬兵馬,爺爺啊爺爺,你連孫兒都騙呐……”此時,在軍伍最前麵的李郃正一臉苦笑地望著身後的大軍,搖頭長歎。
爺爺李宵前幾日在京城時,為了讓他答應帶兵平定東北叛亂,向他保證說能夠籌到四、五萬兵馬。結果等到李郃要出征時才發現,即便算上後勤人員,加上他帶回京的一小部虎軍,總共也沒超過兩萬。
李老太師是這麼跟李郃解釋的:我說的兵馬四五萬,自然是算上兵,又算上馬。你看,加上馬匹和牲口,總共是能上四五萬的嘛。
李郃還能說什麼呢?看來是經過平胡蠻和定西南的兩場戰爭,爺爺李宵也明白他的本事,知道給多少兵都一樣,幾千騎兵能在胡人的大草原上狩獵,幾千騎兵一樣可以連破兩城在數十萬叛軍中間活捉賊首,那給那麼多兵有什麼用?不是浪費嗎?
好在兵雖不多,糧草卻算充足。連年爭戰,加上東北剛剛大旱,想要齊集數萬大軍充足的糧草,也不是件易事。或者這也是李太師為什麼隻籌出這麼點兵馬給李郃的原因吧,否則以他太師的權勢,京城周圍,調個十萬大軍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李郃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喃喃道:“這鳥天色,該不會是要小雨了吧。聽說東北快一年沒下過雨了,我一來就下雨?沒這麼祥瑞吧……”
話音剛落,數道閃電劃破天際,緊接著一聲轟隆巨雷由山間炸響,豆大的雨點立時嘩嘩伴隨而下。
李郃被大雨拍得一愣:“有沒有搞錯,還說下就下呀!”
啪地一聲,頭頂一暗,雨水也被遮住了,原來是坐在旁邊的香香用法力撐開了一件巨大的鬥篷。
“到樹林裏避雨,全軍休息!~”李郃衝身後懶懶地一喊,自己順勢躺到了香香的懷裏,踢了踢火麒麟的腦袋:“找高點的地方趴著。”
火麒麟聞言,三兩下就躥上了一座光禿禿的山頂,嗷嗷吼了兩聲。
李郃直起身子四下看了看,竟是周圍最高的山峰,一抬眼就能看到身後如長蛇般盤延在山路上的大軍,不由得有些擔心——下雨天爬這麼高,不會被雷劈到吧。
正想叫火麒麟找個“低調”點的山頭,香香忽然咦了一聲道:“那邊怎麼那麼多人?”
李郃聞聲看過去,隻見群山的另一邊,一片穀地中,約有數千人在手舞足蹈地歡叫著什麼。
“難道是亂軍?”李郃微微皺眉,一拉火麒麟,躍下了山峰,幾步奔回軍中,正準備叫幾人到前方打探,一名斥候冒雨赤足跑來。
“將軍,前麵發現一夥亂軍,約有三千人。”斥候跪倒在火麒麟麵前中,大聲說道。
李郃問:“他們可曾發現你們?”
斥候道:“回將軍,亂軍未曾發現我等。”
“好!”李郃回頭喊道:“楊堇,大軍暫由你指揮,全軍前進,備戰!本將軍先到前麵去探一探!”說罷一踢火麒麟腦袋,乘著這天山神獸飛奔而起,幾個起落便在眾將士的視線中消失了,而他頭頂的那件大鬥篷,在香香的法力下,也緊跟著飛起,如傳說中的飛毯般,為兩人擋著雨水。
李郃乘著火麒麟奔到了那群亂軍不遠處的一座山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這果然是一支由難民組成的起義亂軍,人數在兩到三千之間,除了二十到四十間的壯年男子外,還有不少婦孺兒童,大都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而且,除了少數幾人拿的是官軍的刀槍、不倫不類地穿著幾片盔甲外,其他人大都隻是拿個刀片、鐵棍、鐮刀,甚至是鋤頭、菜刀、木棍等簡陋至極的武器,毫無戰鬥力可言。
此時,這些“亂軍”們正在雨中手舞足蹈、歡欣雀躍著,一點都沒發覺,幾裏外數萬全副武裝的大軍正向他們悄悄奔來。
而名震天下的虎威將軍,就在他們的頭頂。
對於近一年沒下過雨的東北大地而言,這場雨雖然來得晚了一點,但卻仍然如甘露般珍貴。這些百姓們心中的歡喜之情,可想而知,這也讓他們幾乎完全喪失了應有的警惕。
李郃在山峰上,既可以看到這邊於雨中歡叫的“亂軍”百姓,也能看到那邊正悄聲行進的大軍。
那麵虎字大旗在雨中已經飄不起來。
此情此景,讓他覺得有些怪異,產生了一種錯覺,自己好像是準備帶兵屠殺平民百姓的大魔頭。
他以前也殺過平民,死在他手下的冤魂不在少數。平胡蠻時,於大草原下,他就曾下令屠殺胡人的普通居民。但那是對胡人必要的打擊,是兩個民族間的戰爭,是必要的。他未曾後悔過。
而今天,毫無疑問,這些所謂“亂軍”,麵對如狼似虎的官軍,根本沒有一絲可反抗之力,一會他們將麵對的,定是一場一麵倒的屠殺。
或者,當麵對大軍時,他們會放下武器,從而將他們全部俘虜?
可是俘虜之後呢?依大夏律,他們是當斬首並誅九族的,至好也是發配邊疆充軍。
想著想著,李郃的眉頭緊鎖起來。剛開始時他以為和西南一樣,不過是平叛,隻要勢如破竹衝殺一番,抓幾個頭目,就能懾住他們。可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簡單。西南是有人主使,意圖自立為王,東北卻是天災人禍、官逼民反。
這次爺爺給自己的差使,可真是麻煩啊。
“主人,想什麼呢?”香香看李郃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李郃歎了口氣,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些人。”
香香道:“他們是敵人,殺掉不就可以了嗎?”在她看來,主人的敵人,那都是沒有理由活在世界上的。
李郃搖搖頭:“他們不能算是敵人……”
“那就不殺。”
“可我們這次來東北的目的,就是殺他們。”
香香道:“主人的意思是,因為他們反對朝廷,所以朝廷要殺他們。但是主人覺得他們不應該殺,所以為難。”
李郃點頭:“對,知我者香香也。”
“那他們為什麼要反對朝廷呢?”
“因為沒有飯吃。”
“那給他們飯吃不就行了。”香香眨眨眼道。
“哪有那麼容易,也得有飯給他們吃呀,如果有飯……嗯……”李郃忽然直起身,一拍額頭,道:“對啊,我幹嗎要聽朝廷的話辦事?!”一把摟香香,在她白嫩的俏臉上狠狠親了一口:“我的香香真不愧是冰雪聰明的小狐狸!”
“吼——吼——!!”正在雨中“跳舞”的難民們忽然聽到兩聲可比雷鳴的巨吼,皆是下意識地抬頭往聲音的來處望去。
不望不要緊,這一望之下,幾千人幾乎同時驚呼出聲,嚇得目瞪口呆。
李郃控製著火麒麟由山峰躍了下來,跳到了一塊岩石上,仍是俯視著眾“亂軍”難民。那件鬥篷緊跟而上,徘徊在他頭頂。
“眾位鄉親們!本將是此次東征軍的主帥李郃!”李郃大聲喊道。從對難民們的稱呼就可以看出,他並未將他們當成是亂軍敵人。
難民們都是一臉的畏懼,紛紛向後退開了幾步,議論紛紛起來。
“那……那是什麼怪物?上……上麵還有一塊飛布……”
“難道是天將下凡?對了,這場雨說不定就是天將看我們可憐,施舍下來的,老天終於開眼了,天神保佑啊……”
“什麼天將,你沒聽他剛剛說,是東征軍主帥了嗎!”
“李郃?這個名字很熟啊。”
“騎著怪獸……李郃……啊!他是虎威將軍呀!平胡蠻的虎威將軍李郃呀!”
“虎威將軍!?真是虎威將軍……”
“虎威將軍來了!……”
“平胡蠻的虎威將軍來了!!”
“亂軍”難民們忽然又再次歡呼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麵虎字大旗轉出山路,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大旗雖然被雨淋濕,但旗手快速的奔跑,卻使得旗幟在雨中微微張開,將旗麵上的猛虎現了出來。緊接著,一排又一排身著黑甲殺氣騰騰的士兵絡繹不絕地慢跑出現,哐哐嚓嚓的陣陣鎧甲聲伴隨嘩嘩雨聲打在了每一名“亂軍”難民的心頭上。
沒多久,滿山遍野就盡是黑甲士兵張弓以待,將兩千多名“亂軍”士兵圍在了中間。隻需李郃一聲令下,便是百箭齊發,遍地橫屍。
現在,“亂軍”難民們已經徹底明白,朝廷派虎威將軍帶領大軍來圍剿他們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向李郃跪了下去,如風吹草傾搬,兩千多名“亂軍”難民都跪倒於地,對李郃高呼“虎威將軍饒命!”
當年胡蠻南侵,首當其衝的便是東北諸省,曆朝曆代,對胡人最為苦大仇深的,也是東北人。所以,當李郃大敗胡軍將胡人趕出大夏國並帶數千飛騎於草原大展神威擒得岑禺大汗後,虎威將軍的大名最先傳遍的就是東北諸省。
所以,對於東北人而言,李郃在他們心中,是不可戰勝的神話。和他戰鬥,那是不可想象的。
李郃很滿意這樣的情形,至少這證明了東北百姓並沒有非要與他,或者說是與朝廷鬧個你死我活的地步。隻要沒有人借機想自立為王、割據一方,那麼東北的難民起義,他就有辦法和平安撫。
“你們的頭領是誰?讓他出來說話!”李郃在火麒麟上高聲說道。
一個披著滿是補丁的長衫、約莫四十多歲、看起來像個落魄秀才的中年人站了起來,走出幾步,又對李郃一拜到地:“小民胡汗三,拜見將軍大人。”
“胡汗三……”李郃臉上的肌肉顫了顫,幹咳兩聲,道:“你就是他們的頭領?”
胡汗三仍伏於地上:“承眾鄉親抬愛,小民暫為領頭人,帶鄉親們尋條出路。”
“哦?出路?你所謂的出路,就是揭竿而起,反抗朝廷?”